老去的春天

人一旦老去，过去就成为一张纸

未来就是一个句号

给老农说这句话时，声音要轻一点

尤其当他无地可种时，最好递根香烟

当他低头点火，脑海里会浮现

春耕的样子，他一声吆喝，一鞭子下去

水牛就会往前走几步

嘴里叼着的旱烟就会在天空

画出完美的圆圈

他不惊异也不回头，但每一声吆喝都是快乐的

其实，坐在田埂上抽烟

田里种了稻和田里没种稻

味道是不一样的

就像有地可种时，和无地可种时

春天，也是不一样的

一只鸟停在挖机上

站在挖土机巨大的钢铲上

与站在茂盛的樟树上，有什么不同

你溜转着脑袋，偶尔啾啾叫几声

你脚下的土地原本是方池塘

那些螃蟹、田螺、和水底的鱼

虽远不及辽阔，但都有绵长的一生

打鱼草的少年偶尔会用整个下午

在树下乘凉，日落时就脱光衣服

钻进水里，令晚霞羞涩

也见识过那些脚踩黑泥，身扛风霜的背影

他们勒紧裤腰带，从未往屋前

扔过一把粮食，以喂养那些走散的单鸟

如今香樟树住进了城

他们也早已衣食无忧

朝阳潋滟，谁会在意

清晨少了几声鸟鸣

当然你叫着并不指望能喊来什么

群鸟掠过，飞翔的速度偶尔会下降一些

天空没有痕迹

和解

洗了那么久

最爱的白裙子，还是泛黄了

早些年买整套化妆品，美容院一周三次

好像是夏天，湘江与浏阳河的交汇处

音乐会听到散场，巷口的服装店

镜子像长了翅膀，沿河岸行走

流水都在唱歌

现在是秋天，要出门了也不化妆

电饭煲里蒸上两杯米，厨房的小窗口往外看

晾衣绳尚有空隙

卖菜的小贩还没走

她提起水桶，轻轻推开门

生怕吵到写作业的孩子

迎秋风，披睡衣，向楼下走去

一路带着小跑

呈现之美

午后，菜市场尽头

卖米粉的女人端坐店门口

眯眼听着音乐。听到激昂

她如临花海，双肩生出翅膀

心中的王子翩然而至

身下的白马放逐着流云

听到低沉，白马又兀自停下

少年的脚印，在雪地上延伸出曲线

消匿于树林

直至傍晚，她还坐在那里

等最后一拨客人

也等浩瀚的星空

说一句或两句

低低的，低低的秘语

跑偏的洪流

电视里播放着了不起的姐姐

托时代的洪福，早功成名就的她们

仍将一支歌舞的细节

演得优雅而壮阔

我无意批判甚至带着些钦佩

但远没到欢愉的时刻

穿过春天的花草还在洪流中颤抖

逆行天使的画面还没飘远呢

你看，一条鲫鱼从浏阳河上游而来

路过洪山桥，硬是不肯

穿过月湖，去到马栏山

像树一样站着

是树，就要像树一样站着

即使被挤出密林，悬于峭壁

即使非得割皮断骨，才能从石缝里杀出生路

也绝不掩饰向上的欲望

即使群鸟飞临枝头

畅谈爱情、自由与远方

也只愿以逼仄为辽阔，以死地为生地

开枝时开枝，散叶时散叶

结出圆滚滚的果

像树一样站着

并展开生机盎然的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