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俩锅盖发呆
午后，俩锅盖对着发呆，
铝盖缺一片边缘;
玻璃盖圆心边破了一小块。
它们还有什么用?
可送给拾荒的老翁，
就像败叶送给秋风。
铝盖的把儿食指般粗，
失衡的身子难立正，
跷跷板，自己咋平衡!
将玻璃盖扣上铝盖，
奇了!合体的它们立正了，
要形有形，旋转有光彩。
两个破败成为精英，
就像盲人背着瘫者，
看景行路，并成为风景。
庄园风景
天空出奇的蓝，这深远的未来。
飞机升高，既而转弯把头调，
银翅在金辉下闪出耀眼的白光，
仿佛科技巨人的一瞥或一笑。
从翼尾洒出白亮的液体，
啵噗一声化烟雨，掠过碧空，
降落在无垠的青青禾苗上，
投影的神灵，在嗡嗡地移动。
这片天地的主角已是翻天覆地，
明黄的播种机pass龟行的方式，
伸出巨手喳喳地埋种于黑土，
像古铜色的大汉熟练哄着幼子。
紫色插秧机的手指，哗哗地移动，
在水田蓝天里摁着白云的健音;
红色的收割机摇着镂空的纺线，
谷草分离，像田里清晰的辙印。
灰色的往昔在闪光，号子此起彼伏。
乐看粗暴的轰鸣代替犁铧的呻吟。
看，那些牛从黑洞洞的棚走出，
哞——花白皮毛的奶之嘉宾。
静水
月亮静静地沉落在静静的水底
驻足每个水葬的骸骨和祭坛
这些圣洁而鲜活的灵魂
就让我将你们献给月之神殿
曾经是无数愤怒的眼泪
曾经是潜流涌动是沸泉无歇
是雄浑悲壮的岩浆溶剂
桎梏中渴望爆裂而终于爆裂
月亮静静地沉落在静静的水底
驻足每个水葬的骸骨和祭坛
静静的仿佛一潭死水
静静的不是一潭死水
这些圣洁而鲜活的灵魂
就让我将你献给月之神殿
要么让我水葬着并守护那些灵魂
要么让我以沸腾再次打破沉缄
野马
一匹野马和家马们对视。
它围着马棚疾走，马鬃烈烈，
窜过栅栏在马群里穿梭低鸣。
又跨出栏外，看一眼明月。
马群伸长脖子端详，
感受着体内呐喊的热血。
栅栏的实质一览无余，
栅栏也变得矮小易越。
黎明来临，乱云的马蹄奔淌，
佩了鞍的马群跟着野马的狂想，
向着天空最豁亮的地方，
狂奔，嘶叫，惊飞了鸟的天堂。
而当牧民们乘着现代机器，
铁鞭在空中噼啪作响。
马群立刻驻足，喷着热气，
清晨映出每双惊悸的眼光。
看那野马仰蹄一奋挣脱了套索，
回望那些再次驯服的马驹，
心生悲意，长啸长吁。
像一阵旋风卷起漫天尘沙，
带着枪伤朝着曙光隐去。
这时，芳草如画，清风徐徐，
它以红日、红霞为背景，
倚山等死，长鸣不屈。
阳光舞蹈
阳光舞蹈 桉树叶上
轻风的眼神打着鼓点
闭眼也辨清桃红兰香
松涛轻轻，那是时间的尽头
高树落叶，仿佛来自远古
此刻清晨深陷烂漫的泡沫后
阳光舞蹈 风铃草上
这条泥泞的路被命运抛出
才会有家花的怒放
无数同伴在光束中争雄
那些游离了光束的尘埃
是无所不在的隐痛
阳光舞蹈 在湖面上
一条窄路，是金叶乱铺
四周泛青的奴仆，沉默的多数
暗流涌动聚焦表面的追逐
满锅的欲、恨已然煮沸
花草枯死，维持黄昏的静美
接力的农耕
草帽、犁和耕牛在田里兜圈。
父亲的左手握柄，臂膀鼓圆;
右手舞起凌厉的鞭影，是吓唬;
耕牛怠工，顺嘴扯走田边草尖。
父亲把轭扣在牛的脖梗，
又将锃亮的挡泥板固定好。
犁头尖尖地插进地里后，
需按牛的气力调节犁翘。
泥块于挡泥板边鱼贯而出，
就像悲壮的群鸦之死。
遇到田沟不正，如同蛇行，
只需两犁头便修正了瑕疵。
父亲一声“驾”，耕牛上田头，
犁刀便放倒田边最后的须草。
然后鞭杆紧敲，靠靠地喊，
汗牛便向右转，重回了轨道。
我光脚丫跟着父亲的吆喝，
直到那口令声由童声变粗。
父亲弄浅了犁头，给我细说——
要把控行进，注意犁沟行距。
我总是掌握不好速度和深浅，
让犁头跳出，一惊又一惊。
终在绊倒、大叫中学会驾驭，
却在城市的楼群中藏了身影。
当我从大学校园被喊回家，
父亲浑身泥巴躺在门板，
他是在耕田时呕出了鲜血，
耕牛回转身舔着他的脸。
十年后，我路过机械的耕田。
数十个犁头像快刀斩乱麻，
弹指呼啸间，田间两重天，
新翻的黑土就像轻波的海面。
还是这片土地，父亲已不在，
连同那偷懒的牛，却通人性。
那雨中突突奔忙的是什么呀?
我的泪眼仿佛看见父亲的背影。
猎人与狼
风啸草黄，山路潜浮。
或潜或浮的还加上
草间的花皮帽、黑枪。
气味闪电般掠过，对，是狼;
气味肉色般掠过，呀，猎人。
逃离吗?怒火已喷!
嗖——子弹射向绿装猎人，
子弹就是白尖的狼牙。
躲闪，肩上皮肉淋漓撕下。
再扑。猎人斜跳凌空，
弹粒、利爪穿透彼此的咽喉。
秋风呜呜，褐枝空洞……
紫狼半睁着眼瞧，
猎人半睁着眼瞧，
装死是它们共同的绝招。
一条血路在紫狼身后游走，
一条血路在绿装猎人身后，
生命匍匐，也不愿白流。
近了，近了，更近了，
在紫绿碰击的一刹那，
猎人竭力一跃，向狼压下……
折一截红枝，青松旁挖坑，
猎人拍拍狼头，眼光潮湿：
“如果你是人，定是条汉子”
夹泥船
笔在埋怨：你写了太多的垃圾。
想过吗?它应是家乡的长篙，
手掌即船，所载不是无病嚎叫，
而是养育村庄的黑色河泥。
记得那铁嘴巴的泥夹呢!
鸬鹚般吞吐于水底、船稍。
父亲皲裂的双手开合巧妙，
掌握着出水入水的节奏缓急。
寒风移船 两岸麦野沉睡，
父亲掀泥上天，又落田脚，
就像打谷场上扬起了麦波。
我坐在船头爹的绵袄堆，
看他剔出泥中的野菱角，
黑壳白瓤，哦那清贫中的欢乐。
夹泥收工
收工回家 船头哗哗劈浪，
我看见夏天晃到了眼前。
那黄色的野菱花清香了水面，
又轻托着木船吱吱行唱。
河泥施田，飘撒菱花般的芬芳，
滋滋地冒出趾间如春风拂面。
抹一身河泥 打水仗的船尖，
就像牛背上玩起的绝活桩桩。
乌油油的秧苗随风飘旗，
木船在水上荡着秋千行，
惊动游鱼 跳船上埂。
我们用洁白的荷根串起，
又待满栽半船稻把半船野菱，
让我们共品这泥土的馈赠。
胸中的马群
我的胸中有野马群，
以我的毛孔为眼，
喊着 撞着 撕拽着，
力图挣脱我皮肤的桎梏。
天边的高原，日光艳丽月光柔和;
麋鹿和羚羊在丛林中迷藏闪现;
风儿携斑马随意漫游绿原山岗;
云雀蹁跹 歌之清流注入山泉。
当黑夜的翅膀诱来狼群，
用粉红的凶光圈起了匪区，
胸中的野马就感应到：
远方的朋友已冲向巴士底狱。
我的胸中有野马群，
以我的毛孔为眼，
喊着撞着撕拽着，
力图挣脱我皮肤的桎梏。
我被困在身体里
早起方知病祸至
四肢、嘴巴如僵痴
眼睛费劲地翻转
我被困在身体里
轮椅、父母是我的腿，
官商亲友当我傻
肆无忌惮谈论事儿
无人看一眼幽灵的我啊
在临时护理中心更糟糕
常常是一整天看《天线宝宝》
我强烈反对他们这么虐待
我不是弱智，我不是低幼淘
我知道狮王不分享座次
我知道遭打硕鼠难灭堵
我知道狐獴监看不盯同类
我知道牧羊犬随意定规矩
我看见农田流下多年的眼泪
我看见路桥沟回般的领引
我看见留守老少的另类乡愁
我看见房地产染上春笋的基因
我知道海天召唤钢铁崛起
巨人在哄侏儒实则恐惧
我知道选择魁伟终须强硬
身边总有呼救和攻击
我看见有的人在漏洞中先行富裕
“二八开”中奶嘴们娱乐至死
忽想起传统和文化的自信
我看见无数人在后愧在放肆
我参与误乐界的是非论战
像一条疯狗想咬死明星黑粉
哪料到各方都有天罩着
八个亿复出卖萌，无罪放奔
我看见巨盘飞来覆盖全民
转基因诞下粮食的奸客
我看见斗士忍不住正义的辱骂
国外的佣金竟暗通灭种之托
去吧，以敲鼓的方式敲击黑箱
莫为别人的情绪而疯狂
去吧，莫以听话的自诩放弃权益
定弦的人总是态度不爽
退行性神经紊乱不可怕
只要我的手指有天颤痛
我就能在专家指导下恢复
就像正义迟到终有感动
故乡的苍鹭
稻浪因收割而急切，牧鸭少年捉着虾螃。
看木船从莼叶上吱吱行过，船歌惊起翅膀。
太阳雨骤落，苍鹭扬喙闭目，像记住一阵风，一场梦;
晴时又鱼贯而上，在清河上照镜，冲云霞叫唱。
看惯了牵牛、割草、耕耙，太阳烤得我赤脚轻盈。
那滋滋从脚丫冒出的，是田泥的快乐，夏收的辛勤。
苍鹭舍不得清贫的故土，虽受捉弄，欲离还落，
却在晚秋演字南归，留下振翅高飞的谜音。
早来的南风诚恳缜密，带来故乡苍鹭的呼声。
这几年钢筋丛林深埋铜臭，像这天空狼奔豕突。
有个声音总问，河边那片洁白那片眷念还在么?
返乡却见蚕食的稻田，切断的小河，烟囟排放黑鼻涕虫。
就在此时，田田的荷叶清香随风传来，自不远处的荷塘。
是什么一片一片冲上了天空?带着惊喜的叫声，
飞来我的头顶盘旋，就像认出了多年的老友。
太阳雨骤落，我热眼仰看，像记住一阵风，一场梦。
内心装满最初的风，最初的花放，譬如这群苍鹭，
不考虑收成，只要订下最初的栖息，便不背弃。
那些活力那些感恩还在伫立、盘旋，在荷塘在天空，
等待那么多近视的死水在羞愧醒悟中改变。
诗人简介：赵国明，笔名荒芒。原北京青年报副刊编辑、子报主编，全国台联《台声》杂志主编、办公室主任，现供职《作家文摘》报。北京市作协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辞赋家协会会员，出版诗集《诗说台湾》《溃疡的号角》等四部，散文通史《台湾 台湾》，与人联合主编出版《外交官历史亲历记》。
(作者：赵国明2020-10-21发于现代诗歌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