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开始不安》外六首

夜色开始不安

 

没有告别 那些明晃晃的雨

从天体的泪腺里喷浆而出

看不见星星 看不见黑夜有人低微的细语

那些不安的草木渐渐地

在暮色中呈现出一丝丝萧索与荒芜

 

悬着的心像原野里

一棵棵自惭形秽的秕谷

收拢了高贵的腰身

蟋蟀在泛黄的灌木中疾走

像是得到了冬夜的昭令

如此苍惶 如此憔悴

 

我听见玫瑰的歌声

带着入秋的哀思

在黑黝黝的云层里

递给黎明无数把刀剑

仿佛人间就是一座炼狱

 

经不起磨难的人

像秋水在茫然中逝去

又在每一个夜色中复活

我的手心里有无数只蝴蝶的尸身

我不知道我该喜悦

还是伤悲

我反复问自己

愰忽听到一颗颗在深夜死亡的星星

这让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月之光华

 

不停地叩击那块裸露于深夜的青铜

就像深夜里有涌动的潮水侍机而动

是那些许澎湃的潮声引诱我

进入黑暗的内部去观察一颗星怎样地沦为一块寂寞的陨石

强忍着内心怎样的

悲凉 孤独 彷徨

 

我静静地伫立于这个城市的角落

没有人知道我的内心正硾炼着怎样的光芒

从黑暗走向黑暗

从黄昏走向长夜

从深秋走向严冬

 

玫瑰 是酝酿在酒盏里的烈焰

在这个略显苍白的

月色中

我们需要忘了彼此

忘了我们青春年少时许下的纯真的诺言

 

只是这个寂寞的深秋

无言的霜代替我

用白晃晃的匕首刺伤

这如火焰般的宿醉

 

月光呵，可曾在我温柔的心波中停留

 

忘了那些伤悲的话语吧

就像忘了所有的不快

我忐忑的心就快迸裂

 

当我不再痴迷于昙花的佛语

一场迷天的雪

以怎样的圣洁掩饰着深夜的伤痛

 

我看见大片的玫瑰渐已进入暮秋

凋零 萎靡 枯竭

当月的光芒射入丰盈的花簇

我的脑海仿佛有一万只蝴蝶

迈入深蓝的海域

 

找不到旷野形容虔诚的秕谷

我敞亮的目光停滞于这月的深处

当一些枯败的叶片从枝头落下

那诗卷中念念不忘的桃花辞

只是和着今夜涌动的潮汐远去

 

当我想起 那个黄昏是否 还有一片宁静的烛光照亮

我的不安

 

黑色的夜吞噬着我的心脏

 

静静地潜伏 隐匿 深藏

甚至忘了肉体的伤痛 精神的牢笼

忘了用一些干净的词语来修饰

内心的空洞与虚伪

忘了那个雨夜有更多的伤悲

滑进黑暗的沼泽

 

或许今生

我只能学着乌鸦的样子

将自己埋进敞亮的白雪之中

是那些艳丽的花盏

绚烂的云朵

陪我渡过每一个

孤独的长夜

 

我的放纵 我的寂寞

我的孤傲 我的冷酷

被雪之光无数次照亮

无数次我用含笑

代替深夜突来的雪

溢进我颓然的心空

 

归雁响起时

没有谁替代那颗跃动的心

走向悲凉

走向夜色阑珊

唯有夜的幽暗渐渐吞噬我的肉身

也吞噬我的精神家园

 

情深深，雨濛濛

 

一场无绪的烟雨过后

我还能记得什么

又能遗忘什么

我不知道

也真的不想知道

 

累了

就去睡吧

困了

就去睡吧

除了这些我还能怎样地去安抚你

渐入愁城的心

渐已沦落的夕阳深处

 

那些玫瑰的花盏

曾用怎样的热情去迎接春天的到来

像是一只只蝴蝶撑开了一天奔跑的云朵

 

已是暮秋了

我不再因为一朵花的开放而狂喜

也不会因为那只乌鸦的沉默而哀伤了

 

月光里的迷醉

是苍天赋于的多情

让我在宁静的湖面看一群海鸥

从天际消失

又从昨夜的睡梦中

呈现出

一记温柔的飞翔

 

用一杯酒燃烧吧

从今天起

把你忘记

 

忘记你我做不到

 

是这一季冰冷的月光已成植在心野上的玫瑰

我知道

在秋天已长不成芳香的蓓蕾

我还是将最后的柔情寄存于这

风霜突来的夜晚

 

如此虚幻 寂寥

那些青涩的果实早已成熟 早已挂在枝头

我们不得不谈及一场秋雨

你温柔的脸部

像一株初绽的秋菊

我听见秋风中你天籁般的歌喉

放纵在月光下

像银色的弧线包围了我的夜晚

 

有没有人在遥远的苍穹接到死神的密令

我听到那灿烂的花丛

有人匆匆的告別

来不及用雪之光

塞满放荡的胸腔

 

黑暗的沼泽

濒临死亡的影像

那时光的尽头我看见成堆的蝴蝶

积聚在蓝色的多瑙河畔

在汪洋而宁静的水面

匆匆而行

疾驰而过

 

一万只蝴蝶

为什么不等待花开

为什么不等待我来祭奠

我听到泡沫之夏的死亡

汹涌而来

直至淹没一切

 

暮秋之后 已没有什么可以描述的了

荒芜的草圃

泛黄的花海

凋零的叶片

北归的雁阵

无一不成为深夜悲伤的注角

 

像是一场哗变

像一场绝恋

我听到幕后玫瑰御妆后的憔悴

看到一场惊心动魄的时光之恋

 

而我绝不能轻用

那些惊世骇俗的语句

来填满整个秋夜的冷色调：

白色的烛光掩映着

蝴蝶的尸骸

却无法掩饰我深藏于内心的空阔 虚幻 执著 冲动 狂妄

 

自欺欺人的修饰

夸夸其谈的语调

和乌鸦海阔天空的漫谈

多么可笑 可悲 可怜

 

一切

都在烈焰中化为乌有

化作烣烬

哪怕是躲在梦中的花盏 笑语 温存

 

当一切静如止水

 

当我不再为一片叶子的离去而倍感伤神

那些雨开始静止

像我停止了盘桓的脚步

我不再为一株海棠的死去而哀婉

一切静止

我听不见任何声音

振聋发聩的 气宇轩昂的 令人发怵的

 

此时 我宁愿做一位听不见任何声响的失聪者

把自己深埋进泥土

鲜花 罂粟 烈焰

埋进更深的水流

星座 昙花 人世

红尘

 

没人再会想起我

想起那个令人心碎的午夜

我变成玫瑰 尘土

瓷片 羽翼 月光

 

我只能静静地等待着那时光的沙漏

将我泯灭成一座孤独的坟冢

鸟来了

我不再奢望它发出

低低的啁啾

那灰色的海岸已不再有我来过的踪迹

我只是隐身于海的彼岸

看你发出从容的欢笑

淡定地与你的恋人促膝谈心

 

我是何等地悲哀

我只是海之深处那只蓝鲸

向海发出苍凉的呼喊

然后沉入海之深渊

海之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