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村庄(一)
一
唯有在深夜洗浴时
才洗下一层层面具
一张张精致虚伪疲惫夸张
细细揉搓自己的脚底
终于找到些许泥土
我知道，这是
此生永远洗不掉的东西
二
我们绞尽脑汁去逃离村庄
绞尽脑汁去消弭身上
泥土的气息
惴惴不安匍匐于华灯的暧昧与
一座座写字楼下
然后就嘲笑另一群乡音浓重的人
殊不知，爬出娘胎的瞬间
泥土毅然成为我们共同的
基因
三
村庄从未停止生长
早长成枝繁叶茂根须庞大的巨树
树叶黄了又绿，一茬又一茬
鸟儿栖了又飞，一年又一年
最繁华的都市，最高贵的头颅
足下都踩着一条根须
脉络通往村庄
即使拒绝归去
村庄只是默默等待
同时，默默数着自己的年轮
关于村庄(二)
总有人试图带走或丢弃一些什么
——在他们离开村庄的时候
比如炊烟
一柱柱炊烟以倔强的姿势
与城市的高楼
隔空对峙
然后弯下腰身，拂过
一垄垄青翠的谷苗
在长满青苔的屋瓦间流连
拥抱了一个夕阳下荷锄的农人后
又拥抱了一头犁田的耕牛
一部分前去与山中云烟会合
一部分消散在
蓝得不能再蓝的天空
没有人能带得走炊烟
这是村庄呼出的气息
早在每一口粗瓷大碗中
扎了根
6月12日
关于村庄(三)
被城市锻造得坚硬如铁的心
在踏入村庄的那一刻开始融化
突然发现遗失在村庄里
一枚闪闪发光的真实
储备良久的客气瞬间失重
村庄习惯还原尘封的记忆
乡亲们在长条凳上坐成一溜悠闲
没有人将你散发的一颗名烟
夹在耳边，并诚惶诚恐
村口错落的老榆树
牵牛花缠绕向上，用万千朵喇叭
鼓吹太阳
丝毫不讲规则与造型
一只壮硕的黄狗不带狗绳
踱过人群，无人截击
对谁都羞涩地喊两个字“旺!旺!”
小小院落中藤架上的西红柿黄瓜豆角们
为真实代言
咬一口沙甜的西红柿
你却鼻腔发酸
耳畔传来一声巨响
那是真实落地的声音
6月13日
关于村庄(三)
被城市锻造得坚硬如铁的心
在踏入村庄的那一刻开始融化
突然发现遗失在村庄里
一枚闪闪发光的真实
储备良久的客气瞬间失重
村庄习惯还原尘封的记忆
乡亲们在长条凳上坐成一溜悠闲
没有人将你散发的一颗名烟
夹在耳边，并诚惶诚恐
村口错落的老榆树
牵牛花缠绕向上，用万千朵喇叭
鼓吹太阳
丝毫不讲规则与造型
一只壮硕的黄狗不带狗绳
踱过人群，无人截击
对谁都羞涩地喊两个字“旺!旺!”
小小院落中藤架上的西红柿黄瓜豆角们
为真实代言
咬一口沙甜的西红柿
你却鼻腔发酸
耳畔传来一声巨响
那是真实落地的声音
6月13日
关于村庄(五)
走上流浪之路的那一刻
村庄便随我们的脚步
行行止止
与每一个沉重的行囊
一起打包
在不变的乡音中
呼之欲出
醉倒在每一首怀乡的诗词中
时时于深夜扣响梦的门扉
它的故事不再氤氲在老人的烟袋锅
嫁接于他乡的白云
不再以一孔窑洞的寒酸凄怆
让一首诗歌一篇散文攥得出泪水
它不再站成一株玉米或高粱
在旷野中夜夜招魂
也不再是村头的老柳
眺望夕阳西下官道渺远
村庄，早已与停泊的双脚和心
一起随处安放
当我们跋山涉水眼含泪水
探望久别的村庄
宽阔的柏油路早把记忆掩埋
在红墙碧瓦的房舍前
成为异乡人的感觉格外强烈
突然明白
我们只是把带走的那部分
郑重交还
6月22日
关于村庄(六)
关、口、堡、屯、墩是
村庄的名字
解读村庄的名字，就是
解读一首词
我们没有命名权
只需携带想象
凝视北方家乡的一个个村庄
抚摸它们穿越了岁月的风尘之后
与土地一样
不朽的名字
一道土长城蜿蜒成一条线索
似断还续
村庄的名字平仄成一个个意象
特色鲜明
历史娓娓叙事，写成上阕
下阕由村庄和我一起来抒情
关和口的森然剑气金戈铁甲
裝饰了城墙与箭垛
一弯冷月，渲染一曲梅花落
飘进堡屯士卒的寒梦
某座墩下，白发母亲与红嫁衣的女子
望断年年归雁
这些村庄的名字便穿过岁月的指缝
落地生根
今天，我将温暖的锄头插入土地
任它纵横驰骋
或许会与一枚沉默的箭簇邂逅
杏花一夜就灿烂了土长城
并且听它断断续续的深情倾诉
袅袅炊烟尽显温柔
与堡屯不离不弃
墩下老柳指引着乡愁
永恒的方向
村庄啊
你集千百年的沧桑
自度成词
7月9日
(作者：李建华2021-07-16发于现代诗歌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