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迁后的村庄
该搬走的搬走了
搬不走的就永远留下来
落下最后一把锁
钥匙也不需要了
兴许落锁那一瞬
还有几分犹豫
兴许离开那一刻
还有些许不舍
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好多事情
竟来的这般迅速
最初还有几个人来伺弄庄稼
渐渐田地荒芜了
最初还有几个人来修剪花椒树
渐渐花椒树枯萎了
最热闹是清明节
是一只蝴蝶在前面引路
翻开齐腰深的荒草
找到了祖先的坟头
母亲走了
母亲走了
走得那样悄然无声
像怕惊动谁
连我们也没给告别一声
就闭上了眼睛
母亲走了
像一阵清风，或者
天空中的那朵云
正向东、或向西移动
那云朵的白
正是母亲的眼神
母亲走了
放下了她的苦
她的累，她的忍
兴许是因为放下
显得轻松
有些欢愉
母亲走了
沿着乡间的泥土路
我们送母亲最后一程
她生前播种的玉米前倾着身子
那悲伤的样子
连浑圆的落日
也要在山头停一停
母亲的灶台
除厚厚的一层灰尘外
母亲的灶台，还保持着
她生前的样子，为防止尘土
一个厚纸板盖在上面
灶口凌乱的柴禾，一些已经腐烂
兴许是母亲那次离开的紧迫
未来得及整理
母亲的灶台简单
处身于堂屋与东屋之间
不到一米五宽的空间
砖砌的灶台，安设一大一小
两口铁锅
我们都在家的时候就用大锅做饭
在那物质贫乏的年代
母亲是怎样给我们
变幻出可口的饭食
母亲的老年痴呆症
越来越严重
常常把我们喊作她娘家人的名字
几次到村外拾柴
要不是邻居帮助
她几乎要返不会家门
母亲最后一次返家，是坐救护车
吸着氧气，一把廋骨气息微弱
颠簸了一路，母亲回到
她住了一辈子的老屋
才闭上眼睛，算是走完了她
八十六年的人生
偶尔回去，我会在母亲的灶台前
默坐一会儿
似乎母亲并没有离世
只是去村外捡柴去了
我等待母亲回来
做我最爱吃的手擀面
老家院子里的韭菜
缘于那一缕母爱
这些活泼的野孩子
在院子里落地生根
就当做家，不走了
南墙角的残雪
还没来得及彻底消融
它们就迫不及待的萌芽抽绿了
城里的暖气才刚刚停下
它们已摇曳出小半尺高的嫩绿
香气和笑
清明节割了一茬
五一节又割了一茬
我惊讶它们生长的速度
那是一种怎样向上的决心呀
就像祖母和母亲的期待
一茬接一茬
永远那么繁茂
又一个月过去了
它们一定又蹿高了许多
嫩绿的手掌从早晨
一直舞到黄昏
那是在等么
神
神在，香烟缭绕
全村最好的屋子
给神住
“立四新、破四旧”
砸了神的饭碗
神，敢怒不敢言
要建小学校
神得让位给孩子们
神，温、良、恭、俭、让
庙门紧闭
庙旁小院的铁大门紧闭
主人已在外打工多年了
这么多年
在异乡
他们相遇过没有
清明
老坟里人满为患
父亲、伯父生前
就选地建好了自己的新居
二十五年前伯父去世在
一个腊月的晚上
之后是伯母、父亲
家里最后一个老人
我的母亲，也于去年底
匆匆赶去
两个坟头紧挨在一起
再不会因生存逼仄
心存隔阂
我在坟前摆下祭品
惠风和畅、阳光正好
我想多陪他们一会儿
家乡传来的消息
乍暖还寒
一场三月的大雪
让持续上升的气温
大打折扣
似乎有生命的东西
大都有经不住的诱惑
持续上升的气温
让花们一开始
就绽开的
轰轰烈烈
“向阳处，早开的椒花
冻掉了。背阴处
未开的花苞，逃过劫难”
家乡传来的消息
让我忧悒中
又略带欣慰
小学毕业照
“咔嚓”一声
十八个童年
定格在四十年前的一瞬
时光是黑白的
背景是黑白的
就像电影胶带倒退
丢失的记忆，纷纷
沿原路返回
拂去时间的尘埃
我喊出一个名字
十八个童年纷乱中各就各位
仿佛要接受一次检阅
清纯的目光，还看不到
遥遥的未来，还看不到
负重的中年。一张白纸
我倾听到来自最初涂鸦的
窃窃私语
把擦拭净的照片夹在心底
任其发酵、发黄。
兴许，发酵是最好的珍藏
兴许，发黄是时光本真的底色
作者简介：任培林，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诗歌爱好者，现供职于山西省平顺县司法局。
(作者：任培林2021-07-30发于现代诗歌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