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突至
从前写到水，总喜欢这样描述：溪水潺潺，曲水流觞
河流唱着经久的歌，当郑州街面
虚构的河流，突然写实
它席卷的那位年轻女子
从惊恐到迷离，从迷离
到消失在地平线……
一城的水，刺痛一国的心
我看到流水变成了芒刺，满城洪流
成了泛滥的泪——我意识到
从前我可能错了
我希望，她最终得救
2021-07-25
隧道
一场暴雨，猝不及防
连接南北的隧道，突然成了天堑
没有人料到，车水马龙处——
漂浮零落的汽车，奔波于水中的
无名英雄。一家四口紧紧拥抱着
劫后余生的喜悦，有多欢欣
就可能有人，多么悲恸
伤心欲绝大抵如此。罹难的数字仍在上升
每一个数字加上去
就有一声响亮的雷声砸下来
天地震颤
2021-07-25
但愿
但愿我看到的汽车，都是空车
但愿我看到的汽车，只是被洪水
卷进隧道的
五公里长的隧道，百余辆车
被困或被淹， 记者从官方渠道获悉
积水造成两人死亡
我感谢在隧道口，大喊弃车的人
地道的河南话，救了很多人
我感谢那位记者，我希望他说的
都是真的
2021-07-25
八公里爱情
洪水漫进地铁，一个只有头部
露出水面的女人，会想些什么呢?
或许忘了事业，忘了朋友，甚至可能
忘了爱情
当所有人抛弃了所有话题，除了求生
当所有人不再说话，除了遗别留言
她的老公，赤着脚，跑了八公里，来救她
2021-07-25
在小镇写信
傍晚路过挂满晚霞的小镇
想起稍北一些的城市。你那里
今天是什么天气
小镇最近天气晴朗，每天下午
也有短暂的阵雨
我总以为你那里也是一样
雨后天晴，晨昏暮鼓，日子
会有波澜，但总体缓慢
我总以为，今后也是这样
我这里的彩霞
和你那里的，是一样的
2021-07-25
颗粒无收
让我感动痛心的，是洪水淹没的土地，可能颗粒无收
让我略感欣慰的，是生活在这土地上的人们，还活着
颗粒无收的意思是：已经栽种的作物，全部被毁
而农时已过，没法栽种下一季
颗粒无收的意思，还可能是：饥饿，疾病，甚至死亡
窗外艳阳高照，坐在另一个时空，我们不约而同
瑟瑟发抖
2021-08-02
蚁
突然羡慕微小之物
如蚂蚁，我羡慕它们简单的认知
一生只觅食，休憩，回巢
不似人类那般
常常热血澎湃
瞬间，又抛于脑后
在这个夏天，奥运覆盖洪灾，疫情覆盖奥运
看似环环相扣的人世
哪有它们那般，忠贞而唯爱
至死，只念着小小的巢
致死，只迎着浩淼的风，扛着
最后的粮食
2021-08-02
泪如雨下
看上去，洪灾已是过去式
看上去，他们都回到了家园
被洪水占领过的地方，渐渐浮出水面：
房子没了，家具没了，地里的庄稼
也没了
一个远在他乡的男人，对着微信大哭
因为活着，他的老父母曾在视频里笑
因为要活下去，他们全家连着线一起哭——
投了二十多万的鱼塘被洪水吞没
那口池塘是全家人的命。他说
要哭死了，劝，都劝不住
2021-08-02
新乡一隅
新乡王府花园酒店，没有客人
老板段晓贤停掉酒店的生意，用以
安置受灾的乡亲
都说他义薄云天，都不知道的是
他本有7家酒店，另外6家都惨遭洪水洗劫
事业突然被掠夺七分之六
我看到这个俊朗的中年汉子
忙着搬运救灾物资
我看到，他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擦拭着汗水里，隐秘的泪
2021-08-02
哭喊的女人
当大环境不适合哭的时候
一定要允许有人偷偷地哭
在河南郑州，一个装满酒水的仓库
被洪水冲垮。一些酒被冲进河里
一些酒被人打捞上岸，占为了己有
四五十岁的老板娘当众跪下，苦苦哀求：
求求你们，别拿走!
她的哭喊声彻骨而撕裂
但一定比不了
她内心的无助和痛楚
一想到几年的心血全打了水漂
联想到无数个场景和无数个她
想到一场劫难降临到
一个个具体的人身上
我的内心，生出奇怪的阵痛
如针扎
2021-08-02
泣语
好心酸的泣语：店没有了，家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开小店的河南人，或者
在河南做生意的外地人
她站在洪水退却的户外
她站在一堆废墟前
洪水扫荡后的疮痍仍在示威
压抑的哭声，渐渐弱到，泣不成声
2021-08-02
比哭更重要的事
都说是甜蜜的事业。当所有的蜂箱被洪水卷走
这个追赶花期的汉子
哭成泪人
哪有那么多甜蜜
卷走的是生计，是一家人的生活所托
“还要供孩子上学，心里面想哭，又没有办法。”
这句话的意思是：
哭一场也是奢望
知道吗?很多人没有时间哭
挣钱营生，是比哭
更重要的事
2021-08-02
一线
“我是卫辉太公权泉镇西寺村范东方，退伍军人，党员
我村有900口人加安置灾民600人，一共1500人
我村现在灾民较多请爱心人世捐献物资，水，方便面，蔬菜
电话xxxxxxxxxxx”扩散，支援。
这是来自一线的文字，这是从天而降的
炮火和枪声——隔着一个屏幕的痛
血和泪交织，画面模糊……
2021-08-02
泄洪
为了全局，泄洪。七镇沦陷六镇
为了全局，他们扒开日夜守护的河堤
分洪，几十万人搬离自己的家园
昔日良田面目全非
家园被淹没——房顶
都看不到了
“洪水来时目标是活着，洪水走后
目标是活下去……”
看着这些文字，我意识到洪水远没退去
他们挤在安置点
面临无法预知的雨，抑或来日
2021-08-02
无用之诗
诗和悲喜
可能是毫无关联的事
它路过我们又离开我们，一次
紧接一次
这些日子，总觉得自己
连一块浮在水面的木头，都不如
身边的许多朋友，也是
夜空中的星星已经不重要了
洪水。灾难。哭泣。颂歌
反复氤氲我们，包围我们
我们的内心有多重啊，脚步拖沓
或者，坐在椅子上
长久地沉默——像水边的石头
坐在光阴的对岸
目睹着浩大的悲伤
并见证着，流水的另一面
2021-08-02
遗言
凌晨5时许，他接到妻子的诀别短信
我如果死了，你在床底下，拖鞋袋子里
好好找找，还有一点存款
——这不是诗歌
早晨8时20分，他涉水来到妻子打工的超市
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找来一块布，盖在妻子身上
等，殡仪馆的灵车……
2021.08.13
水淹柳林镇
洪水突至，房子半淹
凌晨五时，柳林镇的季保权
收到妻子的诀别短信
三个小时后，他在镇上超市
找到了遇难的妻子
四个小时后，他得知其二叔的妻子
连同其十岁的孙子
也不幸遇难
妻死，叔死，侄子死
只一瞬，洪水，未说来，就来了
2021.08.13
谁知道呢
雨后，总会天晴。当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
你就拥有了越来越好的可能性
也许最开始。只是雨停了
你收获了一个干净的自己
运气好的话，你会有
一只忠诚的田园犬
一块不算太肥沃的菜地
谁知道呢，也许你会爱上
瓜苗的藤蔓，偷偷爬上浅坡
而菜心的清苦里，藏着微的甜
谁知道呢。如果到了冬天
你就燃起一堆火，就不会感到
四面而来的寒意
只要你不绝望，你就能看到春天的牛羊
缓缓地走向牧场深处
只要你不倒下，不假装睡着
世界，就一直醒着
2021.08.13
(作者：流河2021-08-30发于现代诗歌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