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囚徒——写在北京文天祥祠
监狱又是祠堂，说不清庄严或神秘
文丞相的书翻开了，像牢门那样黑
从字缝望，那是738年前 的秋日
那天镣铐叮当的文天祥走进了夜里
秋夜饥鼠磨齿，月光被高墙所遮蔽
除了虫鸣，酷热难奈没有清风一丝
没有烛火，让丞相的眸子蹦出火星
秋潦的恶气与尿骚，让进来人窒息
丞相抱膝, 想金殿时，留梦炎 出现
对忽必烈大汗表白：文相中状元时
我是试官……天祥明其伎俩，怒叱：
可你今日变成鬼，国有长剑当诛尔
留梦炎被呛，吕师夔睁鼠眼吼道：
你这死囚辱骂师长，就该去死!
儿皇帝赵昺也插言，见文天祥扭头
叹息：大宋亡矣，卿投降才是正理
次日，文天祥再出牢，先挨顿鞭笞
数日后，文璧被大汗唤到大都城里
文天祥送一首诀别诗 ，明确地道：
弟兄一囚一乘马，同父同母不同天
这夜飞蚊扑面，牢城少了蝉声雁啼
夜好静呵，邻监如风刮来几声梦呓
梆子时敲，文天祥自忖：该来来过
蒙古人白日梦落幕，也该尘埃落地
叹临安，福州两度勤王竟回天乏力
皇上幼弱，倚天剑不在，权臣掣肘
南剑起兵捷音频传，惜五坡岭兵挫
身为统帅，让十万将士抛尸在荒隅
他被俘，服过毒，绝过粒，竟不死
曾到厓山，目睹陆秀夫背少帝投海
目睹张世杰锁了船舰断了突围机会
敌军炮火轰鸣，宋朝水师烟消云逝
两年了，文天祥用诗吟哦半生经历
用心灵写下一部战史，又一夜不寐
他呕心沥血的爱国史诗终于诞生了
《正气歌》一声霹雳：天地有正气
《正气歌》像洪钟敲响在华夏大地
那昂扬的曲调，像山岳江河北极星
般壮丽，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
弦律高亢，激励忠臣义士为国捐躯
黑暗啊，到处是镇压，疯狂地杀戮
文天祥却未消沉，写出吐露肝胆的
《指南录》，绚怀战友的《吟啸集》
更吼出杜鹃啼血的长歌《集杜诗》
……又一年冬，雪从缝隙钻进囚室
落满夹袍，他瘦了，雪花结满虬髭
他将冻僵的手用热气哈过，小心地
拿起封经多人的手转到面前的麻纸
想不到呀，能接到女儿柳娘的来信
他第一次得到妻子女儿活着的讯息
三个人仍被关押，一直在塞上放牧
永久成为蒙古人皮鞭下可怜的奴隶
他落泪了，老母、二子，四女战死
现在女儿来信，他不能不为之哭泣
可又警觉，想到元朝统治者的目的
无非逼自己投降，跪下男儿的双膝
写封家信吧，他在铁窗前点燃蜡头
又将温暖的墨汁放在炕上，抚平纸
再找来磨秃的羊毫笔，他刚毅脸颊
眸子闪烁，睫毛上挂着灯笼般泪滴
“可怜柳女、环女
……爹爹管不得……泪下……”
一句“管不得”、“管不得”
就是石人听到，也要泪飞如雨……
低矮的土牢警备森严，铁窗已关闭
铐住爱国者身躯的铁镣也偷偷铆死
《正气歌》像春燕飞进燕京的街巷
成为大都城一枝枝熊熊燃烧的火炬
一个宋朝丞相站在反侵略的战场上
用无所畏惧的诗，燃起反叛的旗帜
他的诗飞向江南，像戳穿夜的利剑
成为惊蛰轰隆隆炸响的一声声霹雳
整整三个春秋，南方北方叛乱迭起
内政外交都令忽必烈大汗芒刺在背
他叹口气说：算了，送文天祥走吧
他活着是祸根，大都城 也难安逸
菜市口，文天祥脚带镣铐高傲站立
马上监斩官对围观的百姓大声宣敕
又冲丞相喝道：文某，还有什么话
这是最后的机会，真地就准备去死
文天祥没有理会他，朝百姓疾呼道
同胞们，蒙古统治者对百姓的屠杀
从北到南让人断了生计，驱除鞑虏
南北方的中国人一定要团结在一起
燕京百姓拥着，想看文丞相的威仪
“莫挤，谁闹事砍头。”士兵怒斥
文天祥冷笑道：老百姓是杀不绝的
你莫张狂，会有人砍你头剜你心肺
“文丞相既然不想活，来人行刑”
“慢!文天祥向南跪倒，想着战死
和反抗的战友喊道：别了，战友们
鞑虏一定会灭亡，中国将巍然屹立
文天祥起身，迎着敌人屠刀昂然走去
一颗伟大的头颅坠落了，他的前额
叩响天庭的门扉，浴血的太阳正喷礴
而出，辉耀着华夏大地上高耸的丰碑
(作者：肖振勇2021-12-25发于现代诗歌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