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心
我想我应是属土的
灰黑色的样子,不显眼地存在
一身布裳,不入法眼
除了命里不犯桃花运
大水不冲龙王庙,其他都不缺
老婆、儿女、亲人、兄弟……
还有几块贱骨头,再加一点乡愁
说到乡愁,又觉得自己的属相
是父亲田里的一株水稻
是母亲地里一棵菜苗
前半生尽享父母汗水
后半生只剩那间老屋
——留在心里帮我顶着风雨
其实,一个没有父母的人
即使用最华丽的词藻
也写不出故乡这两个字
重建一所房
就是重建一个故乡。到那时
从家里飘出一缕缕炊烟
多像缠绕在乡土间的父母
在自己的屋檐下驻留
审批
往村委里领了建房审批表
表格成为我建房的契约
成为我与家乡关联的钥匙
也成为我的中年与童年
能否相会的密笈
乡愁是一盏明灯
表格会使我家的灯重新点亮
二十多年了
家里的灯还没亮过
只剩父母这盏逝去的灯
还照在我们的心里
填完表格,豁然开朗
乡愁也是一汪河水
在通往故乡路上
相信我摇曳飘零的中年
循着家边溪流
离故乡又近了一步
拆房
如果我的手能拆老房
不知能否拆出一个词——
如果这个词叫少年
我是否还能从青涩的老屋里
看到母亲的线针,父亲的伟岸
如果我的手能拆老房
不知能否拆出一个词——
如果这个词叫温暖
我是否还能从温馨的老屋里
拆出老灶烧的饭菜
阳台上母亲洗的衣服
拎着猪桶一路小跑的父亲身影
如果我的手能拆老房
不知能否拆出一个词——
如果这个词叫疼痛
我是否还能从沾霜的老屋里
拆出母亲的头疼,父亲的咳嗽
和失去双亲时的泪水
三十多年了,在凌乱的时针里
老房却愈发的清晰
从明天开始
我会欠老房一个词——
我希望这个词叫铭刻
谈话
我们的谈话始于八月的老房
我们甚至放弃了谈孩子的成长
以及丈母娘的心脏与血压
也放弃了谈身体投下的暮色
以及生活的汹涌与杂碎
我们开始不厌其烦谈李工头
——这个来自江西的造房包工头
谈水泥砖头沙子的价格波动
谈今后一段时间的风雨
谈亲情友情与现实的对弈
谈世故冷暖与商品的暗沟
谈造房的流水帐和人情帐
我们的谈话
是潜伏在岁月里的特工
绝不放过关于房子的蛛丝马迹
在交谈中,我们逐步缝补
人间的小伤疤
在交谈中,我们喝下一杯杯乡愁
然后枕着故乡,在睡梦中醒来
建房
秋日。气爽。村庄面容安详
没有想象中的简单,也没有记忆中的粗糙
没有异想天开,也没有见机行事
一切按部就班,一层一个脚印
这多像一个动词,在期待中缓缓升高自己
那些石子、沙子、水泥、砖块
实实在在,像极了我的半生
红砖身上年青的烧痕,红烈深沉
水泥被岁月风霜沉淀的灰沉
沙子细腻如轻风拂过山岗
石子粗犷宛若嘶哑的乡村摇滚
砖刀声声,捕获乡邻的脚步
房子高垒,引诱怀揣家乡的人回望
八月垒基,十月底层,十一月结顶
这个秋日,我用诗歌
对着父母的心愿大喊了一声
搁梁
梁中间裹一块红布,寓意喜庆
——搁梁是建成房子的前奏曲
我与儿子抬梁上房,像抬着千斤传承
儿子年幼,也要让他掂掂梁的轻重
鞭炮,抖落了三十年的旧尘土
我听见光阴罅隙里流出的泪水
一个个馒头从房顶上快抛下来
一缕缕时光却慢了下来
愿在生存的迷雾里
有家乡高高的梁,指路明鉴
感谢
我的丈人,在古来稀的年纪
骑着古来稀的三轮,代我辛劳
我的至亲们,给我打了一剂又一剂强心剂
我的妻子,把一个系统工程打理有序
我的父母,把留下的好口碑
兑换成乡邻的包容与理解
这片乡土,总是
炊烟饱满,山河丰盈,倦鸟心往
我将慢慢领悟这片土地
就像深入深邃而广博的宇宙
作者简介:孙亚军,笔名老树,浙江杭州人,诗歌爱好者,作品散见于各大纸刊和微刊。
(作者:孙亚军2021-12-27发于现代诗歌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