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背驼眼糊的堂伯蜷在凳上
那是负重与辛劳劈头盖脸
渗入他身体里的缘故
伯母挂在上堂正凝视女儿们
忙活着给丈夫过生日
这一辈子与堂伯共患难的女人
让活着的子女们懂得了
失去的是多么珍贵与不舍
也只能用挂上堂的方式报恩了
桌上摆满了丰盛与尊敬
空气中弥漫着温馨与暖意
堂伯问我今天怎么有空回家
我嗫嚅说来给父母修一下坟
门外刮起了风，吹得树枝摇晃
吹起了我背负的空空行囊
吹起了我在尘世遮掩的伤疤
看外公
九十岁的外公在老年公寓
妻叫我拿几只粽子给外公
我拿着粽子像拿着看外公的门票
外公说好久没人来快不认识自家人了
外公说这句话时脸颊沟壑纵深
里面塞满了沧桑与落寂
外公像一只粽子被岁月紧紧包裹
我不想在外公眼里成为一个过客
就苍白无力地说最近很忙没有时间
唉!这张门票淫浸了太多的虚伪和借口
我把粽子交给外公后如释重负
我不知道外公和我隔了多少苦痛
而我在经历了长途跋涉后
是否也会在某一老年公寓里
拿着一只严实的粽子而惊慌失措
建房记录本
那间有故事的老屋
已浓缩在父亲的记录本里
泥匠，帮工，木匠，拖拉机手……
父亲一笔一划的把他们安在本子里
三十三年了，当我打开陈旧的光阴
敬畏地喊出他们的名字
止不住的暖意汹涌起来
良根、生仁、显堂、柏定、富洪……
他们是一口饭、一身汗、一天工
他们是亲人、乡邻和朋友
他们是父母在村里激涌的人脉
他们是那个年代纯粹的血缘和情意
记录本里的红砖、水泥、石灰……
都已老去，没有父母的巢穴已成空
当我从尘灰中翻出建房记录本
像翻出一个十指连心的梦
梦中，炊烟饱满，父母安祥
与妻诗
送首诗给你
这首诗常年落脚在厨房里
油烟机的轰鸣，呛人的油烟
锅碗瓢盆地撞击，剁菜板的躁音
——这油盐酱醋的杂陈味啊!
因为我知道
这一身油烟的诗你最懂
送首诗给你
这首诗常年落脚在洗衣盆里
感觉你如洗衣机般地摇晃
感受你腰酸背疼地停顿
感知你传给板刷的劳累
因为我知道
这一身皂泡的诗你最懂
送首诗给你
这首诗常年落脚在
家里的拖把扫帚畚箕上
你接送儿子来去的路上
你对父母身体的担忧上
你对家庭的精打细算上
你对我们如母爱的照顾上
你那日渐增多的白发上
因为我知道
这劳心力的诗!你最懂!
送首诗给你
我只想在你读诗的时候
可以安静地歇一歇
捡垃圾的大爷
粗重地呼吸
磨挤日子的杀伐气
负重一点点露白
手中的木棒划拉着生计
再用宽大的手扒拉出
水瓶、废纸张、包装盒子
——这些丰盈的心
必须扒出她们的骨肉
来换取温暖的食物
大爷，每次看到你
我世俗的灵魂也会被你
扒拉开一道口子
然后倒吸进一肚子的
柔软
中年书
不能再小了
再小，眼睛里的水
积蓄不成泪光
不能再大了
再大，清风要拂吹
今生前世了
不能再把庙堂搬出来
再搬，隐逸的心要落了
不能再把乡音喊出来
再喊，乳名都要疼了
奔波的故人
一次次遥看对岸的渔火
等吧!等到世间缄默如月
我就撕一页寒霜
入枕
孙亚军，笔名老树，浙江杭州人，高级教师，现任教于杭州某中学。潜心于教书育人，闲时喜写诗，曾获首届“金声杯”全国诗歌大赛铜奖，有诗入选中国诗歌作品选集，作品散见于各大纸刊和微刊。
(作者：孙亚军2021-04-14发于现代诗歌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