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与昼
夕阳这个小女孩
把最后一根火柴划燃
交错的犬牙啃缺地平线
布满繁星的面孔突然显现
银河系巨大的砗磲裂开
流出又粘又稠的夜晚
白天扭头撤退之前
向夜空射出最后一箭
一丝又一丝悸动
在你桃花盛开的伤口緾绵
对你说 晚安
如果世界成为反相
夜幕便明亮得没有阴影
到处缀满黑色的星星
创世的爆炸弥漫宇宙
梦的电波随机加密
而且没有密码本
每一个不设防的夜晚
都在接受它不期而至的访问
贝壳爬满海底的礁石
弄不清它们是否还在呼吸
而千万只悄悄伸出的斧足
早已蹂躏着一切
惊涛在成为高潮之前
总是抢先拍碎了结局
在一片浑浊中
杳无踪迹
城市与角落
男人 皱纹盛开如花的男人
坐穿长椅的一棵老树
对眼前走过的熙熙攘攘
一律熟视无睹
与此同时
很忌讳发福的广场舞
色彩鲜艳地摇曳于
编制内和编制外
二者之间的结合部
城市的角落
水泥森林之间的空地
长满波德莱尔的忧郁
枝叶间漏下一枚枚金币
烫伤了绿茵茵的草地
夜晚栖居于洞穴的猫狗
看人的目光不再亲密
且忽略那些宽敞的广场
凡是一览无余的地方
很多东西都惊人地相似
角落里那些沉默的木耳
每天都能听到不同的故事
想象古代的某一天
古代的某一天
某一座端庄的古城
鸡犬之声尚存中古发音
蝉鸣押韵而且带着仄声
竹简和线装书上
飞舞龙蛇蚯蚓
画师们完全不按比例画人
帛画上总有些人物很大
庞大得鹤立鸡群
柔软的柳枝轻拂泪眼
用来暂停西出阳关的远行
那时的月亮不是一颗行星
而是很多诗人共同的情人
才子和才女们的笔下
女人们都在思恋远方的郎君
男人们是一群不能归家的游子
偶尔徘徊于秦淮的桨声灯影
更爱独上高楼凭栏长啸
开怀畅饮之后想摘下星星
当卖炭翁的牛车碾过坚冰
清明上河图不再写意传神
引车卖浆者们吆喝着
车水马龙沸腾了开封
卑贱的泥土烧成文字
让霓裳羽衣梦又吃了一惊
它们一刻不停地鸣叫
它们一刻不停地鸣叫
蟋蟀 螽斯 春蛙 秋蝉
完全不懂得做人要低调
忽闪的双翅鼓动所有的树叶
生锈的小提琴锯着舞台
秋蝉用肚脐挥响利剑
宣告自己是刑天的后代
蜂群轰鸣着飞向甜蜜
蚂蚱给草叶抹上酱油
青蛙们整晚叫卖气球
为了明年来春
池塘里有更多的蝌蚪
只是因为惧怕沉默
并非出于对音乐的热爱
它们鸣叫
故它们在
鸣叫就是一种存在
要不然 这个世界
它们不如不来
等待
扔一粒土坷垃
直行的蚂蚁立即纷乱
细数
几秒钟眨一次眼
注视
一个个黑色的窗口
记下灯光亮起的时间
按百分之一的比例
画一幅地图
然后想象缩小自己
以百分之一的速度
行走于细如游丝的道路
穿越积雪的阿尔卑斯峡谷
江南，雨巷，旗袍，绸伞
远去的背影让人看呆
等待 就是不忍离开
等待戈多的那些站台
横七竖八地躺着
很多天才
镜子
你和镜子
一对一地对视
里面映出另一个人
完全不是你
你和镜子
同时挥出一拳
然后碎裂
锋利的响声
响彻天际
高楼夕阳
高楼逼近高楼
天空的宽度剩下一米
目光因收缩而更加强烈
一些匆匆的身影
白驹过隙
修剪过的万年青
整整齐齐
挤在门缝之外
一群守嘴的孩子
壁立的双子大厦
夹着一颗夕阳
把它浸入长江之中
江面翻滚着一个个
辣椒的红灯笼
倒映出
沸腾的霓虹
作者简介：李之舟，男，本名龚炜，曾供职于重庆某高校，系贵州省作家协会、重庆市写作学会、中国传播学研究会会员，文字散见于《山花》《花溪》《贵州日报》《重庆日报》《中国林业报》《中国现代诗人》、《贵州作家》《中国诗人》《现代诗歌》微刊等媒体，有作品收入《抒情短诗百首》《贵州诗人四十年》，被《新华文摘》转载，获省级文学创作奖。
(作者：李之舟2021-05-12发于现代诗歌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