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辞
老雁是下午走的
年关越来越近,妻子的电话让他有些不安
属土的他,离开一亩三分的故土
曾经捧出的花朵,枯萎的口袋
走漏了风雪的消息
车站老气横秋,年味却车水马龙
握着老雁粗糙的手,我的祝福荒腔走板
寒风扫过站旁的大片棚户区。呼呼作响
不远处火葬场的烟囱
错乱而尖锐。仿佛由远而近的火车鸣笛
跟着离去的火车,我走了许久
不停地往眼里揉沙子。一遍遍抚摸冰凉的铁轨
和老雁大包小包的叹息
世间辽阔,我们都应该和自己和解
祈祷辞
离春节还有些天。做空的城市花枝招展
同事见面,总要说一些陈年的祝福
总要家长里短,总要神明高悬
而在云南老家乡下,年和神都很朴素
它在父亲母亲低矮的屋檐下
接受粗茶淡饭。接受烟熏火燎
接受小脚祖母翻来覆去的念诵
和数落。还要始终保持似笑非笑
二弟说,年关就是喂肥的猪
头颅总会一声不响地摆在案板上
享受乡下人的顶礼叩拜,而刀口依旧淌血
精心准备的年夜饭,隐藏一年的波澜
这样的时刻,轮椅上的邻居老杨三缄其口
肝癌晚期,一张张药费单
轻轻就哑火了他奔波过的四十个寒暑。也许
他还沉醉于睡过的某座煤窑, 某个建筑工地
或是温暖的某座桥洞
回忆和着揉皱的车票,前世和今生都拥挤
而我,在陌生的蓉城
依旧怕黑,故乡如同老杨的哑语
在一个个年关,背井离乡
咬紧牙关,用尽所有的谜底和子弹
与烟花和黑夜赛跑
与房价和失眠赛跑
怀念辞
总是有太多的物事需要打扫。贴上大红的福字
对着镜子,细捻白发。城市的柏油路
每一寸都太过坚强,不问寒冷
丢失黄土谣的人,每一步都灰头土脸
口含棉薄的冬天,打着冷颤
放弃疆场,放弃本草,撕掉日历上的一个个日子
安静着掏空自己
而在前几年,他们似乎也和我跟老雁一样
有着花朵般的情怀
不抽烟,不喝酒,不想女人,不习惯高楼
不用自欺,也不用欺人
和稻草人一起,过很年味的年
而今,我们都沉沦了
爱上春天的我们是有罪的
爱上远方同样罪不可恕
逃避一年又一年更是当诛
我开始怀念,一茬茬走远的麦地
兀立的垛草,蛰伏的虫鸣
乡谣里反复锻打的铁
在那些铿锵声里,我曾和写诗的老雁
像阶级兄弟一样拥抱
冷眼十丈愁城的青山,擦亮故乡满天的星河
(作者:一思不挂2021-05-29发于现代诗歌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