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连家渔船出没于风浪
疍民 ，一个族群世代在海上闯荡
男人麻布衣衫，女人盘着发髻
餐桌摆上鱼粥，家是狭小的船舱
连家船，上千万人以船首为犁杖
以桨击水，耕耘着辽阔的海疆
年复一年，无数船在天水间远航
头戴蛇簪的阿婆袒露下垂的乳房
哺育着后生们，像守候着月光
连体小船像海鸟样在台风里翱翔
衔小鱼的婴儿睁眼就认识了鱼网
不识字的时代早就被人遗忘
连船仍像鲨鱼在深海里劈波斩浪
远海打渔归来，集市捎回了口粮
矮舱夜卧，听海鸥桅杆上鸣唱
盘歌声罢，阿婆想去祭妈祖娘娘
陵水南湾是连家船停靠的大渔港
岸边人讲，连家人正搬进楼房
可一艘艘连家船仍旧出没于汪洋
2、蛇簪
一条七寸长，五寸长的蛇
玉的、木的、银的簪
插在老祖母银白的发髻之上
从哭嫁后，祖母成为船妇
闽越先人在汉军追击下入海
宋水军回避元军逃进了大洋
无力反抗逃亡的人成为疍民
化作一条条求生的水蛇
五寸、七寸长，随潮水消长
一个不愿跪着屈服的族群
退向大海，女人唯一头饰
一枝短短蛇簪插在发髻中央
蛇簪，记载连家渔船的来处
图腾不是龙，不是凤
是条小蛇，撒旦幻化的形像
3、夜海的灯光
黑灯瞎火的海面上，夜船进巷
一艘，一艘，正劈波斩浪
灯塔下，连家船像高挺着胸膛
那一张张黝黑泛红熟悉的脸庞
像飞来的海鸥，暗淡中复明亮
舱内的渔火照在清代的陶罐上
闪电划过船头闪烁昔年的波痕
天暗了帆落了，潮起了潮涨，
漩涡撞击船尾，浪头晃动船舱
时光在护身符与蛇簪上闪着光
飓风摇曳着船尾发黑的网罟
是我灵魂的嫁妆与收获的梦想
4、古老的船歌
飘浮在一面巨大镜面的天体之上
夜半舱中，搂着你的新娘
白昼凝视远方的鱼群在追逐波浪
雷声中，听过祖父遇难时的祈祷
生与死疍家人总平淡地面对上苍
父亲说：海底的船比浮动的兴旺
那汹涌的大海，是你灵魂的止水
多少个世纪，祖先呻吟在深渊内
灵魂从海底船龙骨下朝水面张望
狩猎沧海，船舱是你一生的家乡
海上的星辰照着辽阔凄美的纱窗
哪一天那些骸骨会与你徜徉天堂
5、海是男人披着的衣裳
疍家的男人是船上的罗盘
是划动大海的木桨
是船体尖锐的船头闪着锋芒
汹涌的海，男人心仪的牧场
永远的花园，舱内点燃的灯
照亮男人的额头削瘦的脸庞
长年累月男人是驾永动的船
驶过家的春秋，太阳下
明月下，穿越了四季的波光
男人追逐鱼群也追逐着海鸟
男人手臂擎着张开的风樯
男人永远抛出那张闪光的网
男人是女人的罗盘定向的桨
男人是孩子心中的定海神针
狂怒的海是男人披着的衣裳
(作者：肖振勇2022-01-21发于现代诗歌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