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笃信大海

 

相信所有的雨点

都落有归处

相信所有的列车

都终将抵达

相信每一朵含苞的花都会盛放

相信每一个有梦的人都能如愿

是的，我如此明了

且深谙

明月绝不怀疑星空

珊瑚永远笃信大海

 

侧面

 

再次相遇，我们聊起二十年前

春风拂过山岗，他和她

坐在棕榈树下

紫云英在周遭开着，溪水

从身边淌过……

 

回忆总比发生时美好，二十年分离

说到我俩时，蝉声缄默了言语

窗外垂柳侧耳倾听——

她也正历经秋天

有时寂静无声，有时，又萧萧落叶

 

回忆总比发生时苦涩

错失的事物仍在递增

包括有些话，一生都不会再说了

 

许多想象过的情境，尘封在光阴的侧面

包括有些爱情，一生都不会发生了

 

种一棵小树吧

 

在春天种一棵小树吧。你就有了

知根知底的朋友

当你孤独，就去找它说说话

它会举出翠绿回应你

 

当你雀跃，就在它旁边坐下

它会替你收起零碎的欣喜

你为它浇水，捉虫

它只站着，不说

感谢的话

 

当你被生活压完了腰

还是可以扶着它

把背挺得笔直

当你老了，就用它

倚靠你安静的暮年

 

回想起年轻时

怒马鲜衣，塘前植柳

这一生的光阴啊

若说虚度，却何其美好

 

谷雨

 

很久没有种地了

谷雨开什么花，种什么菜

 

很久没有写信了

收件栏，是一条

消失的小巷

 

无非是一些雨

落在另一些身上

无非是新日子盖着旧日子

 

小南风卷来芬香

是哪一朵花，为谁开的

我的田园犬耷拉着尾巴

早已不闻世事

 

它喜欢的白云，不在人间

它喜欢的白云，飘在天上

 

三叶草

 

简单的一天过得真快

下午，我坐到向阳的走廊晒太阳

上午，我也这样坐着，晒太阳

不过是在房子的另一边

 

谁不知道天色将晚，暮色

就要缓缓盖下来

谁不知道，哪有什么向阳的走廊

不过是某些时辰，落了些光芒而已

 

但这角落里的光阴

有一贯包容的调性，谁会去深究

廊下的三叶草，开了几朵花

小小的紫色的花，到底

是虚无多一些，还是饱满多一些

 

但她们还是把这里

当作栖息地，并满足于这一隅之地

简单逼仄，却温暖有光的一生

 

新的一年将如何度过

 

今天我们决定晚起，去楼下

吃早餐，和邻居闲聊：今天将怎么度过

 

之后我们步行去浏阳河边

这不是一个钓鱼的好节气

气温很低，但阳光很好

散步的，骑车的，带孩子晒太阳的

都在堤岸上浮动

 

拨开芦苇和野菊，我们临水而坐

撒料，挥杆。把目光暂存在

清澈的水面，或朦胧的对岸

 

中午我们吃了些

带来的面包和水果，趁阳光变暖

还小睡了一会

 

后来，开始盘算着往回走

斜阳急呼呼地

推着我们的影子

在转角的小市场，我们买了些

冬笋，鱼和卷心菜

 

我们这样度过了新年的一天

我们将怎样度过新的一年

 

年轻人

 

阳光在外面照着，这个浅浅的冬日

你们用功的样子

让光阴染上了绵长的香气

 

你们多么年轻啊

像每一天都新鲜地，重新开始

 

光阴按下了瞬间的快门，可它是流动的啊

又延伸着，氤氲着——

光阴总善于捕捉人间

微小的细节

在永恒的镜面上，闪光

 

嗯，就是这样

谁也抓不住时间之马，但蹄音清亮

夜莺长鸣，你们将去的地方

真实，如梦……

 

早晨

 

我喜欢，转过几个大弯

驰骋在清晨的公路上

二十公里风景，贯穿这谙熟的城市

我喜欢在八点钟达到

薄雾中的小镇

你好，刚醒的灰喜鹊

你好，秋天的银杏树

你们方才领受阳光，就把温暖和金光

洒落我心上

正是你们的存在，使我能感知的愉悦

总在递增

我喜欢这简单，干净，崭新的一天

及之前和之后，一切坦然及遇见

 

秋水

 

平淡地度过一天让我想起秋水

秋水，可以等同于一个人的名字

 

有时，秋水就是你自己

假如，一天又一天

你觉得自己，始终一无所获

 

北风抹擦着河面，假如裸石，寒凉和流逝

都无法拨动你的心。那么生活弹奏出什么曲子

又有什么关系

 

河流的价值，是她不舍昼夜

每一秒都在奔跑，唱歌

也不管是否有人看见，是否有人听见

 

恩，就是这样，有意思的人生

每一秒都想要风生水起

 

情书

 

我看到过最刻骨铭心的爱情

在七夕节，前夜的前夜

 

一个叫龚仕慧的随州女子，洪水吞没之前

给丈夫季保权发了一条诀别短信：

 

我如果死了，你在床底下

拖鞋袋子里，好好找找

还有一点存款

 

凉风有信

 

凉风有信。她一来

久远的往事，就在当前

 

这是中秋前日的下午

旷野愈发萧瑟，就愈现其壮美

狗尾巴草在秋阳下张望，落叶与红叶

交替，混色，糅合

 

这不禁让我想起，故交与新识——

都不说祝福的话

你不说，我也不说

 

是一个惦念者，对另一个惦念者的

想念，尊重，与深情

 

风中吹来蜜汁的芬芳

 

天空晴朗，阳光和风

总让我们享之不尽

像白米饭加两菜一汤

美好，又缺乏新鲜

 

天空晴朗，乔木林的春天

水洗后透亮。草和叶片

洁净的脸蛋，在微风中浮动

漫山花朵摇曳?——未免

轻看了蜂群

 

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样子

每一朵花都是特别的恩赐

源于山野，泥土，清泉，天使的翅膀......

它们，她们，谁没有过一点

岁月中的平庸，隐秘的苦

 

风中吹来深山蜜汁原始的芬芳

 

暴雨突至

 

从前写到水，总喜欢这样描述：

溪水潺潺，曲水流觞

河流唱着经久的歌，当郑州街面

虚构的河流，突然写实

它席卷的那位年轻女子

从惊恐到迷离，从迷离

到消失在地平线……

 

一城的水，刺痛一国的心

我看到流水变成了芒刺，满城洪流

成了泛滥的泪——我意识到

从前我可能错了

 

我希望，她最终得救

 

在小镇写信

 

傍晚路过挂满晚霞的小镇

想起稍北一些的城市。你那里

今天是什么天气

小镇最近天气晴朗，每天下午

也有短暂的阵雨

 

我总以为你那里也是一样

雨后天晴，晨昏暮鼓，日子

会有波澜，但总体缓慢

 

我总以为，今后也是这样

我这里的彩霞

和你那里的，是一样的

 

必须领悟春天的美好

 

如同一度被我们寄予厚望的来日

总有绵长的憧憬，让我们平白无故地

心生愉悦

 

坐在门槛上等春天，桃花的

步调和懒起画眉的姑娘一样

姗姗来迟。也有迫不及待的

比如：三五只鸭子，若无其事地

从眼前走过，把肥硕的影子

倒扣在河面上

 

但我吹着口哨的原因，与春江水暖无关——

谁能想到呢，它们竟然洞悉了春水的秘密

谁能想到呢，我只是喜欢

在这个时辰，坐在门槛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