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的月亮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俗话这么说，科学也这么说
年年的月明，一样的月光
我说十五的月亮十四圆
我父亲衰老了，蜷缩在
病床上的姿态，像颗星球
他身体里突然而生的肿瘤
圆得很快，如同十五的月亮
突然在十四圆，突然地
像我们看到的月亮一样
像宇航员观测的月球一样
充满了深邃的坑洼——
那是他皮肤上凹凸的斑块
似乎也受控于某种引力
而那引力，藏在皮表以下
深邃如天体的半径，如月球
不发光，也不发热
如果我是他所环绕的地球
我想我一定会懂得他的沉默
他的漫无目的，他的籍籍无名
在浩瀚的宇宙，总有一天
他会轰然炸裂，因为他已积聚了
太多无言的委屈：一颗老去的天体
不发光，也不发热，但仍圆得那么
倔强，仿佛天寒地冻的童年里
他死死地将我裹紧，就像
月球那样暖，那样圆……
分药哲学的数学原理
需要动用一点点数学常识
才能把药分好：我手头上的
五种药尽是西药，表明了
这道题的解法需遵从西方定理
五种药，是五个线索，指向归一
归于宇宙大统一：生与死的哲学
命题，那发现引力的人，不正写过
一部：《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五种药，一味专治癌症，另四味
治疗疱疹：避重就轻的药方
像极了艾萨克·牛顿开的玩笑：
科学留给壮年，老了就走向教堂
把人类的命运交给引力，把自己的命运
交给上帝：他把分药的权力交给我
五种药，药数和服次各不相同
一个小学文凭者和一个文科生
的博弈，面对一道分药的数学题：
4号5号6号三天，早中晚各一次，
现有西药五种：替吉奥胶囊每日两次
每次两粒、地氯雷他定片每日一次
每次一片、甲钴胺片每日三次每次
一片、普瑞巴林胶囊每日两次每次
一粒，最后一味，似药非药：维生素
B1片，泛白，圆体，洁净如混沌态
似以天体之形告知我，他体内
宇宙空虚，养分紧缺，生命
处于无序状态：如此棘手，丝毫
不亚于上帝创世，亦或盘古开天
面对一身微顽的病躯：一道
实在难解的数学题：组合还是
排列？演绎还是推理？九宫格
只有一道通关的暗门，其余无不
牵动死亡的机关：飞射的箭镞
滚落的巨石、裂开的地面，亦或
密室中充满窒息的宁静，一如此刻
他密室一样坚固的体内，藏着的那颗
六公分的肿瘤：一道牵引的机关
在充满窒息的宁静中，交给了
一个小学文凭者和一个文科生
对弈：这通向死亡的数学逻辑
它如此简单，却又暗藏杀机
莫斯科没有眼泪
悲伤都发生在冬天
小说里的冬天
歌声中的冬天
一个年轻的女孩
歌唱一座城市的古老
一座城市的眼泪
比雪花沉重、破碎
永远在哭泣的国度
人有更深邃的眼睛
为了迎接苦难，我们的泪腺
极细极细，将悲伤分流
鄂毕河，勒拿河，叶尼塞河
向北冰洋无用地奔涌
也有不悲伤的冬天
对他来说，悲伤漫长
而冬天遥远
一个是时间，一个是空间
他一天天接近
也在接近时远离
就是这样
生病的那些日子
他顺便解出了相对论
下一个爱因斯坦，谁能想到
是在病房中被命运加冕
他说他是以退为进
退回到夏天和春天
有时候，我觉得他说的
不是莫斯科，而是南宁
这座没有秋天的城市
季节同命运一样短暂
在突然降温的十月
在冰凉的病床，他侧躺
阳光温暖如同春夏，但我怕
他稍一翻身，就到冬天
个人简介：杨朝川，1992年生，广西玉林人，理学硕士，现供职于广西南宁某高校。曾获广西全区相思湖诗歌奖和广西民族大学“我与民大”三行诗征文奖等，作品散见于广西校园网、《“我与花山岩画”征文选集》、《零度诗刊》、《青年诗人》等。
(作者：杨朝川2022-11-23发于现代诗歌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