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
它们都在。房子没有移动
颜色大小相同的盐粒挤在一起
谁也推不走谁
窗外似乎是北风的鸣叫
无需怀疑
每一天都会有新物种加进来
比如玫瑰，病毒，刹车声
浓重的雾垂下，杂糅在一起
一锅粥，烫了抢食者的嘴
早起的鸟儿
一截空心的藕，走走停停的钟摆
同样承受饥饿的重压
旧家具
这些被抛弃的东西
散漫地堆在路边，毫无章法可言
和落叶在一起，倒是很般配
夕阳的光路过这里，柔软地
敲打木头或者铁制的拐角
坚硬的叫声，摔伤的疼，怨的辞
似乎有婚姻的气息。油漆
比头发落得更快，一盏台灯晃动了一下
新家具跋山涉水而来
红叶
惊异于你的血，是什么样力量
挤出来，盛放在冬天冷静的器皿
逼迫我们后退
仿佛看见微笑，从地底深处
一丛丛艰难的行走
断裂，霜降，胜利者从容倒下
那些蝉声照亮的夜
你粉面羞涩，盼望游子归来
每一盏灯都是你的花骨朵
还有跳舞，有一次午后
你小小的喜悦打开，院子里
一万种鸟和着，百草欢愉
翻看几千年的经书
你始终是一枚标本，暴雪来时
扎破我们的指尖，红色漫过峡谷
转弯
一丛树突然站在我面前
笔直的道路折断
先迈左脚，还是迈右脚
对面是什么，我探听不到风声
一块巨石压住草根，荒凉的腹地
蜿蜒曲折，接住一丝阳光的拉扯
需要一场痛快淋漓的醉
水中的一根芦苇比我更可怜
饥荒，能不能挺过去
我去的地方，还很远
大雪将淹没木桥，时间冬眠之前
我必须快速转过这个弯
尘埃
自天而降。我们看见尘埃落满花蕊
世间再无干净之地，流水一遍遍洗刷
长成丘陵，荒野，绝壁
我们抓不住它，太过于纤弱
嵌入生活的关节
粮食的缝隙，语言的停顿处
它会在夜里泛起，偷食月光
咬我们的脚趾，叫醒沉睡的羊群
西山上草正鲜嫩
没有了尘埃，鸟鸣将失去光泽
我们用一生的劳作
擦拭心中的灶台，如一面蒙冤的镜子
闲坐
多么值得赞美
这黄金一般的刻度
拔节停滞，空虚滋润着
没有思想来敲门，舟自横
学习一只黄雀，不动
看螳螂和蝉口诛笔伐
白发多一根，还是少一根
其实荒原不会在意
但有些事物在往后退
比如寺庙，永无止境的香缭绕
冬笋一声紧似一声
冰层下的水流，觊觎春光
歇下来。一截空心的竹子
会开花吗
霾
黑暗中，一些泥土开始变异
弥漫腐败的翅膀
它们上升，想象力到达的地方
呼吸长出毛刺
那些灰蒙蒙的棉，盖住庄稼地
虫子们看不见天，酸痛的雨
一定会入侵丘陵
下个季节，柳树能否躲过一劫
隔多久没有音讯了
废弃的方言，停在出发地
我们相互屏蔽
一场比雾还要模糊的遇见
乱世
最冷的日子逼近，一滴水
冻结为坚硬的心肠
越过山丘，意杨的枝干两手空空
阳光不堪一击，虚弱的气息低垂
谷底深处，十八层之下
狂欢，通宵达旦，一唱一和
乌鸦全部飞到北方
我们反复挤压在一起，面色潮红
比病毒更亲近
看不到尽头，甚至没有羊肠小道
茅草蜷缩头颅，吸食地气
来年的春光会不会从此路过
瓦上的雪
光芒正穿过你的肌肤，血管
针头后面是长长的引线
伤口在延伸。苦命的女人
被抛弃的，还会再次被抛弃
一片粗糙的瓦接纳你
这短暂的新娘，哭声漫过屋顶
我记得你飘荡的模样，秋千架下
葡萄红透月色，你说
落雪时会有一次意外的重逢
沦陷于瓦上。惨白的沼泽
一只猫靠近，脚步声灌满毒药
你大醉之后，街角的梅开始异动
作者简介：项良新，报纸编辑，著有诗集《在尘世间行走》。
(作者：项良新2022-12-25发于现代诗歌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