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过年

父亲的年

 

如果父亲还健在

此刻，他应拿着工具

在寒冷的二楼

在新年的晨光中

在木马架子上

精心地修着一块块木板

打墨线，用斧头修边

用刨子将木板打玉

断断续续，一幢房子

他抓紧每一个空闲的时间

他的时间总是满满的

要上门给别人看病

要按照节气

劳作一年的农活

所以一幢房子

从去年装到今年到明年

不知道还要这样多少轮回

从青年装到老年

装到头发鬓白

一幢房子差不多装得完满

余生终于有了圆满的家

多少年多少次多少这样的时间

父亲在新年的第一天

便马不停蹄地开始他的序曲

叮叮当当的活计

从他的青年响到

他变成一个成熟的木匠

 

母亲的年

 

忙碌，任劳任怨

年首先在母亲的劳作中亮起

年在母亲的菜刀下翻滚

当新春的第一声鸟鸣响起

母亲的猪食已在锅里煮熟

然后是火楼堂的炊烟

甜酒或糊米茶

飘响我们起床的脚步

母亲的年有条不紊地进行

煮饭炒菜收碗洗碗

料理着炕上的腊肉香肠

清洗腌桶准备腌肉

母亲的身影没有一刻消停

年在母亲的忙碌中繁茂生长

母亲看着孩子脸上灿烂的笑容

仿佛就是她的年绽开的灿烂

 

孩子的年

 

孩子的年是清脆的笑声

是那一挂鞭炮

被拆散后的一声声鸣响

是雪地里歪歪斜斜的脚印

是火红的炉膛边

那双通红的冒着热气的手

孩子的年单纯得无忧无虑

孩子的年是身上的新衣

是脚上的新鞋穿着的新裤

孩子们闲下来

总会在伙伴面前

抖擞抖擞身上的得意

那一身的欢喜被他们扳着手指

今天明天后天

还要好久啊才又过年

 

故乡的年

 

故乡的年在初三四开始

变得格外热烈

唱山歌，斗黄牛

故乡的年处处盛放欢声

亲朋好友的对酌轮流正式进行

特别是老婊姐夫妹夫

与主家的对抗赛

在两三杯之后迅速升温

帮帮拳，猜拳的号令

一声响过一声

故意的叹息在输家响起

赢的一方满脸欣慰

从中午到晚上

到元宵过后

年在故乡长得异常丰满

现在，故乡的年

正被都市和流水线缩短

歌声掉落在了记忆的深处

斗牛场的草正向天空疯长

猜拳声稀稀落落

我自己都成了匆忙的游客

 

年的颜色

 

年是门上鲜红的对联

是门头上闪亮的灯笼

是大人忙碌的模糊身影

是孩子纯真的笑音

年的颜色是五彩缤纷的

是洁白的糍粑

是焦黄的香肠腊肉

是餐桌上的鱼肉鸡鸭

是晶黄的醇香米酒

是围着火锅那叙不完的话

我用眼睛，在故乡的村道上

抚摸年的每一寸肌肤

一声声温暖的招呼

让我不得不忘记来路

故乡的年，那色彩

是比鲜花更红的亲情

在故乡，我看见年

在夜晚的天空绽放绚丽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