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水的颜色
作者：柴思原，社科研究者，散文作者。
你跟我说你知道羊水的颜色
你说它是黄色中带着绿色
你说你可以记住幼儿园的事
有的时候在梦里 在发呆时
它们像碎片在你脑中闪回旋转
我好羡慕你可以记住小时候的事
你必定从小就有细致观察的天分
而我不像你 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难不成我小时候发生过很糟糕的事
所以潜意识为了保护我敏感的心
把它尘封在我自己抵达不了的地方
只有借助催眠师的力量才可以唤醒
还是说其实我是个人造的机器人
被生产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小学生
可能我的记忆被周围人联合篡改
所谓黄金时代 所谓童年根本不存在
只是我对于某个神秘远方的一厢情愿
所以我才不记得羊水 不记得幼儿园
所以我小学以前的所有事情
都是通过家人的道听途说知晓的
但是谁又知道他们会不会编故事呢
听到你关于羊水的记忆
我渐渐地觉得有些事情可以说通了
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我有的时候晃神
有的时候觉得自己不是自己
感觉自己是在梦里 在平行宇宙 虚拟世界
觉得自己有一部分是没有填补的未知空洞
感觉自己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要尽快找回
我总是有一种想要解密和探究的冲动
但我往往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谜团
原来我的焦躁 空虚 和寂寞的感觉
我格格不入的异类感并非空穴来风
可以记住羊水颜色和幼儿园朋友的你
可不可以暂时陪我走一段路呢
可不可以帮我找回尘封的那一段记忆呢
有个东西定义了我 建构了我的世界
但是我却不知道 我被瞒在鼓里
我不想直接被动接受我的忧郁和怀旧
我想知道我在忧郁些什么
我想知道我怀念的究竟是什么
我更想知道我恐惧的究竟是什么
我感觉冰山只是漏出了一个角
我潜意识底下藏着什么大事
我清楚知道这不是一厢情愿 自作多情
这个秘密关于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星球
关于另一个种族 甚至关于战争
关于我和上帝之间的秘密合约
关于我的特殊身份 我的使命 我存在的意义
对啊 是不是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使命呢?
是不是上帝一直在等我有一天想起来呢?
我的心是否已经被收买了呢?
我的灵魂是否已经出卖了呢?
我能不能找到我本来的名字呢?
我有没有本来的名字呢?
我的羊水究竟是什么颜色的呢?
在羊水里的五感是如何呢?
我是否曾在羊水里哼歌呢?
我是否曾在羊水里仰泳呢?
我第一次睁眼看到的世界是如何呢?
我的父母究竟谁，在哪里让我出生呢?
我的母星和种族究竟在宇宙哪个角落呢?
究竟是什么让我无法和他们重聚呢?
什么才是忠诚?什么才是孝顺?
究竟谁才是敌人?谁才是亲友?
我能不能被允许一次从心而动
勇敢扒开虚假的外壳 探寻真相?
用我自己的心感受 而不是道听途说?
能不能被允许一次过界 一次离开?
能不能让我决定一回我的命运
让我在事实和真相中重生?
还是算了吧 就算真相昭然若揭
我又怎么可能有众叛亲离的勇气
所谓同类
我循着你眼睛里的一抹忧郁
就坚信自己找到了同类
这种写作者的直觉和迷信
这种绝对的唯心和迷信
我一点都不想要舍弃
我只想要它来得更猛烈一点
因为这种直觉才定义了我的灵魂
才证明了我独特的存在
我才不在乎你究竟是不是同类
我只是希望有个这样的念头
就可以无止境地幻想罢了
可能我喜欢的不是你
而是你供我意淫的双眼
我想要一种就算明天世界毁灭
就算我被全世界唾弃和背叛
只要你能理解我就够了的感觉
我宁愿相信只有和你的对话
才是绝对的 唯心的 当下的
这样玩世不恭 大逆不道的想法
让我觉得格外兴奋 激动不已
在梦里我化身吉卜赛人
喜欢的是脱线 玩火
在失控和生死的边缘徘徊
我想要未来有一天
可以盯着你的眼睛说我喜欢你
也可以盯着别人的眼睛说我讨厌你
就这么直接放荡 就这么不可一世
从相信你的眼睛开始
再到你的一言一语 举手投足
再到你的全身上下
一开始我就把你当做了同类
之后我所做的每件事
不过是在确认既有的印象罢了
即使事实上你只理解一点点
但我宁愿相信你可以完全共情
尤其是我夜里莫名的焦躁感
所谓真相 已经不再重要
因为我已经允许你进入了我
紧锁的 戒备森严的内心世界
此后的所有伤害都与你无关
都不过是我天真和鲁莽的惩罚
我甘愿受罚 我享受自虐
我就喜欢扮演悲情剧主角
付出一切 无脑信任 彻底依赖
然后被无视 伤害和抛弃
你就是我最完美的天罚
我不在意是否能够找到
我不过是享受寻找的过程罢了
就像我总说想要制造飞行器
我看似是向往天空
但是飞行员的勇气
我从小到大一次都没有过
预备飞行员在飞向天空的那一瞬
就再也不是过去的自己了
我总是假惺惺地寻找意中人
但其实早就预设了找不到的结局
我爱的人其实早就被我祭天
你是北方的风
你是捉摸不定的北方的风
我不论如何伸手都没抓住过
所有你会停留的信号
都不过是你的一时兴起
所有我以为你在意我 爱过我
我们俩有一点点可能的痕迹
其实不过是自我欺骗 自我满足
你从未为我转身过 停留过
你不过是在奔向他的同时
借着那股兴奋激动的劲儿
那股不顾一切勇往直前的劲儿
给了我一个短暂且廉价的微笑
一个什么意味都没有的随便微笑
单纯到我不忍戳穿的微笑
我没一句是指控 可我句句是指控
我一句告别的矫情话都没说
可是我眼里全是对你的挽留
只是反应慢半拍的你看不出
可就是这样一个你早就忘了的笑
却成了支撑我走下去的重要记忆
我会记一辈子 迟迟都不走出来
你在我心里不知觉间播种了一个
不可能的可能 供我幻想和沉沦
我的坠落 我的惨败 都是自找的
可是你和没事人一样体面地离开
你两袖清风 我却岁月蹉跎
都蹉跎在了等你回过头的那一天
什么时候你就能够后知后觉
我 你的停靠站 你的时间消遣
才是真正把你放在心上的人
没有一丝企图 没有一点虚荣
没有任何虚张声势的架势
我就是那么不浮夸地爱你 爱到底
只是你永远听不到我呼喊的声音
听到了吗?这才是北风的声音
我是假潇洒 你是真深情 只是不对我
如果可以重来 能不能让我做一次
你愿意称之为家的峡谷
可你是风啊 你的野马啊
你喜欢的是怀念的感觉 不是拥有
(作者：柴思原2023-02-01发于现代诗歌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