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湾
父亲病了，并且病得不轻
大医院，小诊所，都看过
专家教授，乡医郎中，都找过
没有一点好转，急得我焦头烂额
那天，父亲拉着我的手说
“儿呀，不看了，回张家湾”
没过几天，病好了
分外精神，像长在老家门口的翠竹
我想，十几年之后
我也会得同样的病
到时，不需乱投医
只需同一个处方
处方上只需开一道药
“故乡”!
肖家畈
在肖家畈所有的农作物中
我最喜欢麦子
麦子生命力顽强，不挑土壤
岗岭沟洼，田间地头
撒一粒种子，就生根发芽
麦子，心善
怕农人太劳累
只需锄锄草，施施肥
就一定给他们一个丰收的秋
绝不辜负农人辛勤的付出
麦子还耐寒，不怕冷
盖着一层厚厚的雪
把人间的苦埋在心里
向生活透露出的
都是一脸葱郁的笑容
肖家畈的麦子啊
多像我的父老乡亲
一岁岁，一年年，用他们的勤劳勤奋
养家，养命
养岁月悲苦的人间
葛峰冲
沙砾土，结板地
不宜种水稻，麦子
只能种棉花
棉花田
就是母亲地
锄草，喷药，打枝，除叶
活多，活细，活累，磨人
母亲常说
种豆，种黍不种棉
一亩棉花田，手脱三层皮
到了摘花季节
棉花白，母亲的头发白
一望无际的白啊
让我至今分不清，哪朵白
是棉花，哪朵白
是母亲
龙赛湖
岁月深处
浩渺的烟波上，飘着一条小渔船
船上，那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老人
是我的爷爷，一身疲惫
一身风霜
春夏秋冬，暑往寒来
一双浆
不知划过了岁月多少的沧桑，一张网
不知捞起了生活多少的心酸
你看
苍茫的湖面上
“咣当”一声
夕阳
是他撒下的最后一网
夜幕降临
芦苇深处是他家
西风中，那盏忽明忽暗的灯
是我奶奶
焦急而期盼的眼睛
张万坝
牢靠，稳固，结实
像二叔刚毅的胸膛
像大伯坚硬的脊梁
他们，都是硬汉
要不然，1976年那么大的洪水
张万坝没决口，乡亲们没流泪
至今我都不明白
饿着肚子的大伯和二叔
当年，是怎么用一箢箢泥，一框框土
垒起张万坝的钢骨
也许他们都是农人吧
农人们做什么事情都很踏实
张万坝踏实，日子就踏实
日子踏实
是作为农人的大伯和二叔
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和幸福
古楼街
古楼街
没有楼，也没有街
只有一条
又弯又长的老巷子
青石砌的房子，青石铺的小径
蜿蜿蜒蜒，迂迂回回
像他的历史一样曲折
像他的岁月一样辗转
街面，店铺多，作坊多
铁铺，篾铺，钟表铺
染坊，榨坊，豆腐坊
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不过，那是以前的景象
拐角处，一把锈锁锁住的老房子里
走出一位满脸沧桑的老人
我上前去打探我大爹的消息
他说，你的大爹早不打铁了
他参加了游击
毛河集
那时，毛河是个小小的集镇
地理偏，位置远
人烟稀少，且街道短
一泡尿，可以从街这头撒到街那头
是个“露水”集
老人们常说
“住在毛河赶不上毛河的集”
可我嫁在毛河岗的四姑妈
总盼着天亮，天亮了
就用奶奶传给她做菜粑子的手艺
去换点油，换点盐，换点米
然后，搬着手指过日子
乱坟岗
荒。野。
草多，树多，坟多
人间鬼故事多
特别是那棵老榆树
肉慥，皮皱
且开了很多裂
怎么看，都像爷爷那张
刻满世间坎坷的脸
谷子地
秋天
谷子地成熟的稻子
都向我埋在半山腰的奶奶
低头弯腰
一阵秋风吹来
它们还向我奶奶点头问好
只是夕阳，一脸肃穆
一口气
从山顶跑到了山底
鸡公沟
鸡公沟
就是村前的一条小河
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收工后
常常到河边，洗一洗
脸上的汗，身上的泥，农具上的土
顺便洗一洗
日子的贫穷
我没有三叔的三婶
肚子里的苦
比鸡公沟里的水还多
那天，她趁着月色过河去割麦子
就再也没有回来
成了河底的一轮月亮
哦，我薄命的三婶哟
这么多年
你跨过了生活那么多的坎
怎么就没有蹚过这条窄窄的鸡公沟
牛滚堰
从前这里不是一个堰
而是一个小土丘
劳作后的牛，累了，倦了
在这里吃草，撒欢
高兴时多打了几个滚
留下一个坑，积水多了
就形成了一个堰
堰不大
刚好能睡下一头牛
水不深
刚好露出牛两个黝黑的鼻孔
“扑哧扑哧”地
朝着天，踹着粗气
小时候，我常常在这里放牛
那头不知我童年烦恼的牛啊
它永远不知道，它的背上
总歇着一只心事重重的鸦鹊
它永远不知道
黄昏中，我的那支竹笛
为什么吹得那么忧伤
槐花桥
桥，不长，只有十几米
但它是座幸福之桥
左脚踏过去是姻缘美满
右脚迈过去是生活安康
桥下，常年山泉潺潺
溪水淙淙，流不断
张家湾村姑绵绵的情和
张家湾小伙悠悠的爱
阳春三月，桥头
总会飞来一群花喜鹊
日夜“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叫得两岸的槐花
一脸的陶醉与幸福
当年，我姐姐出嫁
经过槐花桥时，投下了一枚硬币
第二年回娘家，她的怀里
多了一个，槐花一样
又白又嫰的胖小子
架子山
山上，那个穷书生
身子很瘦
瘦的只剩下一副骨架子
他读的书，像一座山
于是乎，架子山
不是山
而是一个怀才不遇的书生
只是，苦了那个陪他读书的妹子
那个妹子
叫“秋菊”
满山金灿灿的菊花
一朵一朵，含着露珠
像眼泪
让人看了好伤心
报恩泉
一位母亲
陪着儿子攻读功名
熬瞎了眼睛
儿子中榜后
为了方便母亲洗衣做饭
也为了报答母亲的培育之恩
就打了这口井
这口井的水，很清
像张家湾
清清白白的前世今生
这口井的水很甜
像父老乡亲
善良，好客的纯朴乡情
从张家湾走出去的人
无论是商人，政客还是百姓
无论去了什么地方，去了多久
回来了，都要喝一碗井水
因为他们知道
吃水不能忘了挖井人
他们还知道
挖井人，就是父母
就是在这里生活的祖祖辈辈
作者简介：张帆，男，出生于70年代。写诗多年，也发表过作品。现就职于湖北省应城市水利和湖泊局。
(作者：张帆2023-11-25发于现代诗歌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