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张帆
老屋老了
走不动了 像一个老人
天天晒着太阳
一把生锈的铁锁
锁住了风风雨雨的故事
五十年前
老屋住着爷爷奶奶爹和娘
住着两个待嫁的姑妈
还有我们姊妹四个
虽然日子清苦
一盏灯
点亮了老屋的美满和幸福
老屋老了
周边长满了荒草
屋前的桃树更老了
童年的蛐蛐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只有结满蛛网的大门依希还看到见
我小时候春节贴的年画
老屋老了
当年的人儿都走了
只有当年的雨
还挂在屋檐下
仿佛心里的牵挂
老屋的回忆
老屋在村庄的最西边
一副木架支撑起了整个屋面
就象家的温暖
支撑起了我们无知的童年
记得老屋是在亲戚们帮忙下盖起来的
那时，我家人多劳力少
生产队实行联产责任制的时候
像一个皮球被别人踢来踢去
母亲常常躲在老屋的河边
用冰冷的河水洗濯心里的苦
每次望着老屋
她总是一脸辛酸一脸泪
我还记得当年的生产队长
常常踱着方步在屋前指手划脚
说老屋的地基是他的祖坟
他嚣张的气焰像一条发疯的狗
尖刻而刁钻的叫骂声
让我的耳朵整整疼了四十年
其实，他家的祖坟在东边的荒郊野岭
住的全是鬼
遇见狗一样的他
真是活见鬼
如果老屋地基真是他祖坟也好
那我们真成他祖宗了
当时我很想说这句话
就是太小，敢怒不敢言
这么多年父亲和母亲
像两根倔强的竹子长在屋前
而老屋终于在风雨飘摇中坍塌了
那些长满了屈辱的茅草
终于被我一锹锹铲掉
那些陈年腐味的土
终于被我一锄锄挖开
连着泪水浸湿的往事
被我用架子车拉走倒掉
如今我重新盖一间新房
让年迈的母亲坐在屋前晒着太阳
让每一个经过屋前的村民指指点点
说她是个伟大而幸福的母亲
村口
村口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条弯曲的小路
只有一棵歪脖子桃树
当年姐姐就是从村口走出去的
一顶烂花轿，两把破锁呐
吹得我满腹心酸
吹得我满面泪流
我的姐姐， 一个苦命的女人
五岁割草，六岁放牛
七岁是母亲的一根洗衣棒
八岁是父亲的一把镰刀
一天也没上过学堂
甚至连名字都不会写的姐姐
就这样远走了他乡
那时我还很小
不知村口的那条路那么难走
望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
不停地喊，不停地叫
只到夕阳流完了最后一滴泪
天黑了， 姐姐不见了
那棵歪脖子桃树更歪了
多少年了啊
村口， 成了我心上
一道深深的伤口
至今还
流着泪，滴着血
乡间小路
乡间小路
蜿蜒而曲折
像一条爬行的蛇
盘行在田与田之间
阡连着陌， 岗连着坡
象生活在母亲脸上刻下的一条条皱纹
象岁月在父亲脚下走出悲喜交错的人生
乡间小路
长满杂草和野花的乡间小路
风走过，雨走过
暮色里的老牛和露水走过
走过了
什么也没有留下
只留下故乡的背影
夜夜闪现在我的梦中
愁肠百绕的乡间小路呀
为什乡亲们总想走出你的曲折
当年我走出来了
至今还没有找到回家的路
家乡门前的一条小河
春天，我们常常去河边打猪草
那儿的草特别青，花特别红
红得像妹妹的脸
照得河水的镜子生烟
夏天，我们把小裤衩一脱
光着屁股，一个猛子扎下去
没有摸到鱼
却摸到了一个湿漉漉的梦
秋天，河边的草枯了
黄了
黄得一层白霜
也盖不了爷爷的坟
冬天，小河的水
浅了
我沿着河水流走的方向找呀找
童年，一去就没有回
村前的那条小河
小时候，总是盼望下雨
盼望村前的那条河快点涨水
我们就可以游泳，打水仗
可以下网捕鱼捞虾
去让童年无忧无虑地嬉戏
少年不知愁啊，那时候
我们很少关心上涨的水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淹没了多少农田
毁坏了多少麦地
不知道
堆在父亲脸上的担忧
藏在母亲心中的害怕
以及乡亲们日夜辗转难眠的
提心吊胆
更不知道
这些溢出河床的大水
它的命运，它的前程
是不是像那些灌浆的庄稼
心痛地烂在地里
每次涨水的时候
我都要牵着牛从河边走过
只因为我的爷爷
就睡在河滩上的那个土堆里
听到水声
他就会发出长长的
一声叹息
埠头
埠头
是母亲的埠头
早洗衣服晚淘米
把她的前世今生
在埠头上搓洗得清清白白
埠头
是父亲的埠头
早挑吃水晚饮牛
一鞭子甩出去
打得夕阳落到了山后
埠头
是弟弟的埠头
春钓鱼儿夏游泳
一个猛子扎下去
再也不见当年的小光头
埠头
是姐姐的埠头
晚洗粉脸早梳头
一河湖水
荡开了她少女情怀的温柔
埠头
是父老乡亲的埠头
流走了饥饿贫穷
流来了幸福的生活
一年年唱不完岁月忧伤而快乐的歌
晚归的牧童
温柔的晚风
抹去了天边的羞红
晚归的牧童，摘一片草叶
放在唇边
把牧歌轻轻吹奏
牧笛声声
晚风悠悠
晚归的牧童，一脸的天真
吹得两边的腮帮子
圆鼓鼓的像气球
母亲的炊烟，缭绕在村口
骑在牛背上的牧童
轻轻地甩了一下鞭子
调皮的水牛
把那田梗踩得歪歪扭扭
稻草垛
草垛就在门口的稻场
堆满了童年的欢乐
打仗，捉迷藏
爬上爬下
爬得太阳流汗
爬得云朵撕开了儿时的裤
悠悠的清风中
我们蹦蹦跳跳，打打闹闹
快活得像一群麻雀
这一生，在草垛丢失了许多
丢了家门的钥匙
丢了做作业的文具盒
丢了童年的淘气
丢了一段青酸的岁月
草垛，故乡的草垛
我从你的梦中走出来
至今忘不掉
那个温暖的草窝
喊娘
小时候
冷了喊娘，饿了喊娘
被人欺负了喊娘
有事没事都喊娘
娘是黑夜的灯盏雨中的伞
是夏天的蒲扇冬天的暖
小时候喊娘
就如吃糖
一声比一声响
一声比一声亮
那天，回乡下
远远看见母亲在摘棉花
她的身子比棉梗还瘦
她的头发比棉花还白
刚想喊一声娘
一滴泪，卡住了嗓子
怎么也喊不出来
点灯
再冷的夜晚
点一盏灯， 心里就暖和了
就把黑夜挡在了窗外
把风雪挡在了窗外
就护住了家
护住了白亮亮的日子
其实，那个点灯的人
是睡得最晚的人
是最早看到天明的人
那个人
就是我勤劳的爹娘
补丁
小时候， 我们姊妹四个
读书的读书，上学的上学
负担很重
所有的经济来源
靠父亲的肩母亲的手
一件衣服
总是老大穿了老二穿
老二穿了老三穿
大了改一改
破了补一补
那天，我看见母亲又在灯下
缝着我衣服的补丁
那哪是补丁呀
是母亲的辛酸
我的伤口
小时候，去外婆家
小时候去外婆家
要经过一条乡间小路
穿过一片小麦地
还要过一座小桥
过一个渡口
然后沿着河堤走一走
就到了
那时候我很小
什么都不怕
整个旷野只有我一个人
看见小鸟停一停
看见蝴蝶停一停
不知不觉天黑了
天黑了我也不怕
我什么都不怕
怕只怕
外婆见到我的第一句话
儿哟、这么晚了不怕狼把你叼走
也怕狼把我的心叼走
我这才知道
原来我不是外婆的孙子
而是她心上的一块肉
童年
童年是抓知了，捉蜻蜓，扑蝴蝶
偷瓜摘豆堵烟囱
上敢揭瓦，下敢拆墙
童年就是这么掏蛋又淘气
童年是小光头红裤衩
穿着大人的拖鞋到处跑
回来丢了衣和袜
童年就是这么可爱又顽皮
童年是跳皮筋，鞭陀螺，踢键子
摸鱼捞虾逮泥鳅
打打闹闹玩得不知天黑
童年就是那么快乐又简单
童年渴了只想一根五分钱的冰棒
饿了只想一根糊糊的玉米棒
冷了只想一件哥哥穿得不要的旧衣裳
童年，就那么容易满足
童年以为人死了会上天
以为高高的山上住着神仙
以为月亮弯会割掉不听话的耳朵
童年就是这么无知天真
童年想坐飞机上北京
想乘大船下汉口
想娶隔壁的小丫当媳妇
童年就是那么痴心又妄想
童年是一碗饭
吃掉了几粒
父亲就会用筷子
狠狠地敲几下脑袋
童年是一盏油灯
母亲陪你做作业，夜深了
她总是用缝衣纳鞭的针
拨一拨发暗的灯芯
童年
掀开老屋墙下的砖
蜈蚣向四处乱跑
一声"啊"没有喊出来
手中的根子掉了下来
我看着到处爬行的蜈蚣
慢慢闭上眼睛
我感到有一个巨大的世界
藏在砖的下面
那
就是童年
童年
我说太阳是方的就是方的
我说夕阳是皮球轻轻一踢
天就黑了
我说狗巴草会飞它就一定会飞
我说星星是露珠
眼睛一眨
天就亮了
青蛙会跳舞，小鸟会唱歌
青蛙的舞蹈是跟老师学的
小鸟的歌是妈妈教的
老师和妈妈
一样漂亮一样爱我们
奶奶是一把扇子
夏夜总帮我们赶蚊子
爷爷是圣诞老人
胡子白花花的总送我们礼物
爸爸是世上最有本事的人
不仅用木头做了一把小手枪
还带我们玩水和沙子
姐姐是月亮
她的样子很美
领着我们在草丛中
捕蜻蜓捉萤火虫
童年我还有一只小猫咪
在我不注意的时候，用它的小脚
在我的作业本上画一朵朵梅花
气得我跟它一样
竖起了六根胡须
童年，我跟奶奶说
等我长大了
我一定带你去北京
童年
我跟你们一起去放牛
但我不跟你们一起去偷阿婆家的瓜
阿婆，好老
脚很小，奶奶告诉我
不要跟好老好老的人说话
我不跟你们去玩泥巴
做什么手枪
小兵张嘎的手枪是木头的
天黑了我就回家
妈妈在喊我回家吃饭呢
童年
河边无人
河边有风
河边安安静静
河边只有一头牛在吃草
放牛的孩子头枕书包
睡着了
他弹弓一样的睡姿
多像我的童年
躺在河边的青石板上
鲜艳的红领巾
迎风飘扬在胸前
童年的那面小镜子
偶尔从旧箱底
翻出了儿时的一面小镜子
那是我从鸡窝偷了两个鸡蛋
跟走村串乡的货郎换的
为此，我饿了两顿
屁股还挨了母亲的两巴掌
疼得我上了一天课都没能坐板凳
我把它擦了擦
仿佛看到了童年
看到了一张稚嫩的脸
才发现儿时的我
是那么淘气那么顽皮
那么可爱和背逆
正当我沉浸在儿时的回忆时
它惊恐望着我说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哦，是我的皱纹
是我的白发
改变了镜子的容颜
一面手掌大的小镜子哟
留往的是天真的童贞
留不住的是似水的光阴
童年睡过的那张小床
这张小木板床
四十年前就睡过
一米八长一米五宽
躺过我童年无数的幻想
从那发黄的旧床单上
甚至可以看到我尿床的痕迹
今夜又躺在上面
久久难眠，左思右想
八岁在张集上小学
十岁转学到三八学校
十二岁在黄滩读初中
然后到孝感读书三年
然后参加工作，结婚生子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小床依旧，我己老
今夜又睡在这张床上
想想几十年前出走的自己
想想几十年流逝的光阴
总感觉身边空荡荡的
少了一个极为熟悉的人
童年的小背巾
小背巾，很白
白得像童年的纯洁
没有忧愁，没有烦恼
只有奇奇怪怪的遐想
童年的小背巾
吹着清风
晒着太阳
有一股淡淡的肥皂香
那是妈妈的味道
童年的小背巾
被岁月洗了很多回
还没有褪色
就像它留给我的
童年的记忆
童年的那个小布书包
那个小布书包
是母亲花了几个晚上
熬干了两盏油灯
用一块黄布和蓝布做的
小时候的我
每天背着它高高兴兴上学
书包里装着文具盒和红领巾
还有打麻雀的弹弓
须不知
这书包装下的
还有母亲的叮嘱
还有父亲的教导
须不知
这小小书包的重量
是一个家的重量
我背上它
等于是我背了全家人的寄托和期望
童年的一把小竹椅
那把椅子
是我十岁的时候
爷爷用屋旁的竹子做的
小小的椅子
正好坐下我的童年
每天放学后 坐在门口
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做着作业
时不时靠在背上打一会盹
那时得意的样儿
有些炫耀有些怯喜有些情不自禁
一把小小的椅子
只有一点小小的幸福
就让儿时的我刻骨铭心
如果时光能够倒回
我还想坐在椅子上打个盹
让天堂的爷爷回来
轻轻地把我摇醒
我还想坐在椅子上
等爷爷回来与我相认
童年的羊群
羊在山坡上吃草
那是我童年的羊
我每天放学后放的羊
散落在山坡上
像一群白云
悠闲地散着步
我坐在山坡望着夕阳
想象着夕阳落下的山后面
住着什么神仙
一阵清爽的风吹过
白云不见了
草一次又一次低下头
我还在傻乎乎地寻找着羊群
不知什么时候
它们跑到了天上
我的童年
就是这一片白白的痴想
小时放牛
记得每次放学回家
第一件事就是放牛
把牛赶在山坡上
约几个伙伴，不是在小河洗澡
就是偷张婆婆家的西瓜
惹得张婆婆踮个小脚拿着个竹扫帚
把我追得像落荒而逃的小狗
有时捉捉蝴蝶，扑扑蜻蜓
盖着一片大荷叶做一个童年的梦
有时带几夲小人书
《江姐》《小兵张嘎》《红孩子》
他们的英雄事迹
常常在我幼小的心灵闪闪发光
睡在草丛中，看着看着
不知不觉睡着了
天黑了， 牛也不见了
躲在山坡不敢回家
惹得意父亲四处寻找
如今，站在山坡
不知放牛的孩子换了几茬
不知捉蜻蜓的少年
几人白了头发
忽闻身后传来叫唤声
吃饭啦，吃饭啦
多像当年母亲在村口
喊我回家
放牛
我最喜欢在村庄后面的
那片山坡上放牛
那里躺着我的爷爷奶奶
还有更老的祖爷爷祖奶奶
我常常把牛赶到
他们的坟头吃草
吃完了我爷爷的草，便去
吃我奶奶的草
他们似乎很乐意我去
因为他们几年
没看到他们的孙子了
每次去的时候
他们坟头的草格外茂盛
我就知道
肯定是他们想我了
有时，别人家的牛
跑到我爷爷或奶奶的坟头上吃草
我就跟別人打架
打得鼻青脸肿
还不知道疼
如果遇到力气比我大的
我就跑到他爷爷或奶奶的坟上
撒一泡尿
我常常因此胜利而得意
躲在山坡偷偷地笑
回家后，我告诉父亲
我去爷爷奶奶那儿放牛了
父亲就会指了指桌子，说
快吃饭，吃好了饭
滚一边做作业去
那时，夕阳正下山
爷爷奶奶的坟头
燃起了一片红光
晚归的牧童
温柔的晚风
抹去了天边的羞红
晚归的牧童，摘一片草叶
放在唇边
把牧歌轻轻吹奏
牧笛声声
晚风悠悠
晚归的牧童，一脸的天真
吹得两边的腮帮子
圆鼓鼓的像气球
母亲的炊烟，缭绕在村口
骑在牛背上的牧童
轻轻地甩了一下鞭子
调皮的水牛
把那田梗踩得歪歪扭扭
童年山坡上的草
童年的山坡上长满了草
毛毡草、车前草、狗尾巴草
风吹过的时候
那些草，可以把人
藏起来
藏得狗尾巴草的尾巴
不知怎么长得童年的屁股上
惹得小伙伴们哈哈大笑
过些年，尾巴不见了
小伙伴们都己长大
山坡上的草还在
却己是别人的童年
毛毛草
毛毛,那个扎着麻花辫子的小姑娘
割满了猪草么
她的脚上还沾满了露水
毛毛,那个光头的小男孩夜晚捉了几只萤火虫
他的鞋子还丢在草丛中
毛毛,我觉得 我们像狗尾巴草普普通通
遍布乡下的土土包包岗岗岭岭
只要不显眼的地方
都有我们的幻想
我好想那些农人来休憩时倾听他们诉说
繁琐的农事以及
今年的收成 他们的声音 好熟悉好亲切
毛毛,来世我们做庄稼吧
做这些农人的儿女
是多么快乐和幸福的事情
蒲公英，我童年的梦
蒲公英
是我童年的梦
梦很圆
天很蓝
远方飘着遐思的云彩
梦醒了
童年不见了
风中.
只有洁白的蒲公英
含着眼泪在飞……
童年，打仗的游戏
伏在山坡上一动不动
只露个背
那是小时候我们在捉迷藏
邀几个伙伴像电影里一样
分成敌人和共产党打仗
用三月的场柳枝编个帽子戴在头上
像一个打探情报的侦察兵
伏在山坡躲在草丛中
一动不动
只露个背，只那么一点点
我也一眼能认出
那就是我们的童年
一群想当兵的小男人
童年数星星的夜晚
姐，我们不数星星了
星星太多
像小伙伴的眼睛
一眨一眨的
亮花了眼
数也数不清
我们把月亮数完
就回家吧
屁屁压着草地
有点凉
姐，我们不数月亮了
月亮没有瞌睡
她会一直亮下去
我们怎能陪到天明
我的眼睛
上皮跟下皮打架了
姐，拉着小指的勾勾
我们回家吧
我怕妈妈担心
又说我们不是听话的好孩子
虫儿飞,虫儿飞
天色近晚
夕阳下山了 妈妈还没有回
虫儿飞,虫儿飞
点燃灯
灯是那么暗
还是照不亮夜的黑
我好害怕，我好胆怯
拉着弟弟的手,坐在门槛上
望着虫儿在我们空洞的眼神里翻飞
我好冷，我好饿
拉着妹妹的手,坐在门槛上
望着虫儿在我们的泪水中翻飞
虫儿飞,虫儿飞
妈妈还没有回
捂着“呱呱”叫的小肚皮
我们好困,只想睡
虫儿飞,虫儿飞
拉着弟弟妹妹的手
倚着门框睡着了,梦中
月亮奶奶的笑是那么甜那么美
拉勾
两个小指头
拉勾
似乎勾住了一句话
似乎又什么没勾住
拉勾
拉的是小时候的友谊
勾住的是童年的纯真
尽管拉勾时的很多承诺没有实现
但拉勾时的情景永远让人留恋
游泳
放学了
把书包和衣服撂在岸上
就像把老师布置的作业撂在一边
光着屁股跳下河
童年的我们
把天真和顽皮
游成了河里的一条条鱼
相互追逐和嬉戏着
笑，一阵高过一阵
水，一浪高过一浪
我们自由自在，我们无忧无虑
我们的快乐，粘着晚风
向四面飘荡八方传播
下山的夕阳
也被我们感染了
一头扎进河里
久久不肯出来
也许是扎猛子时间过长
呛了一口水
出来的时候
满脸憋得通红
小人书
点一盏罩子灯
夜深人静的时候
躺在冬天的被窝里
翻看小人书
那是童年最幸福的事情
《江姐》、《董存瑞》、《黄继光》
这些英雄人物的形象
象那盏罩子灯
把我幼小的心灵一次次点亮
几角几分的小人书
在那个营养匿匮乏的年代
许多故事
像香喷喷的米饭
喂饱了我的童年
张集小学
两排旧房子
一个教室，一块黑板
四十五张桌子
有的还缺胳膊少腿
这就是我上小学的学校
一一一一一一张集小学
这个名字曾让我
每天起得很早
冬天时想赖一下床
被母亲从温热的被子里拽起来
极不情愿的上学
幼小的我心里恨这个名字
恨老师严厉的目光
恨没完没了的作业和考试
总是难得让童年放个假
记得每次下课后
跑到一棵榆树下
偷偷的撒泡尿，以此发泄心中的不满
如今小学合并
孩子们都到外村的学校上学了
只剩下这排旧房子
还在路边的山坡上守望
院子的那棵老榆树还在
我们的欢声笑语
像叶子一样落满了操场
风吹过的时候
几根残存的树枝摇了摇
像张老师的手
摸了摸
我己渐花白的头发
童年上学
童年的时候
最怕听到鸡叫
鸡一叫就要起床了
就要上学了
一骨碌爬起来
找不到鞋子`
鞋子被狗叼走了
走在上学的路上
刚走一半
才发现忘了拿书包
裤子也穿反了
童年的粗心
就是那么好笑
童年的正午
白天太长了
大人们都在午睡
我睡不着
我想去捕蝉
可太阳太大
滾动汗珠的荷叶上
红蜻蜓的飞机
停了一架又一架
童年的正午
我睡不着
趴在没有做完的暑假作业上
我好想去河边
把那个圆圆的西瓜摘回家
皮球
童年的时候
我最喜欢拍皮球
皮球拍一下
就跳一下
我就尖叫一下
皮球越拍越高
我的个子越长越大
如果哪一天不再拍皮球了
那么，我的童年
滾一边去了
风筝
风筝是童年的梦
风筝是孩提时纯真的愿望
飞得高，飘得远
我伸出手
抓得住风，抓得住云
却抓不住那跟柔弱的丝线
抓不住从天空飘远的岁月
小糖人
卸下担子
小锣一响
村子里又热又闹
下面是炉火，上面是糖
风箱一拉
硬硬的麻糖
变得热乎乎，软绵绵的
卖糖的老人
手指轻轻一捏
嘴巴轻轻一吹
一个个小糖人
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啃葫芦的老鼠，打鸣的大公鸡
毛脸的孙悟空，大肚子的猪八戒
逗得我们的童年
打翻了卖糖爷爷的桶
当年，我偷了一个鸡蛋
换了个红鲤鱼
至今还游在我的记忆中
买一个小糖人吧
买一个小糖人等于
买了一个平平安安的甜日子
买了一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成
蜻蜓
蜻蜓歇在山坡
歇在山坡的草丛中
一动不动
我拿着竹编的扫帚
轻轻的靠近
猛扑下去， 山坡上
没有了蜻蜓
只留下遗失的童年
在那里偷偷嘲笑
蜻蜓是童年的梦
是儿时伙伴的背影
积天真无邪的笑容
我曾经追过一只
红得亮眼的蜻蜓
我一直追到了河边， 它一闪
飞进了一片苍茫的晚霞
让我呆呆的望了半天
多少年的梦中
那河边的少年不老
而那只红色的蜻蜓
总在记忆的霞光中
飞舞着少年童年的幻想
蜻蜓
蜻蜓飞过树林
被一个小光头追赶
淘气中他跑掉了一只鞋
蜻蜓飞过草坪
被一个小麻花辫追赶
慌乱中她丢失了回家的钥匙
蜻蜓，飞过我的窗前
我推开窗户
发现不见了我的童年
蜻蜓，飞进梦中
一觉醒来
我己是两鬓斑白的人了
蜻蜓
我的童年，我的梦，我的青春华年
萤火虫
是天上的奶奶眨着眼睛
用关爱的眼光
注视着我们
在她美丽的童话中长大
是母亲提着灯笼
在村外的山坡，河边的草丛
寻找我们顽皮的童年
把我们一个个领回家
萤火虫
我丢失的梦
明在故乡的夜晚
亮在我们的心中
萤火虫
萤火虫飞过岗岭
一个小光头追呀追
摔了一跤，爬起来
变成了一个小伙
萤火虫飞过山坡
一个羊角辫儿赶呀赶
她跑掉了一只鞋，捡起来
她成了美丽的新娘
萤火虫
把我们的童年
装进了一个玻璃瓶
在我们的记忆中，夜夜
发光，闪亮
蚂蚱
回到老家，一脚踏进青草
突然就惊起了几只
童年的蚂蚱
小时候，我们常常
不顾一切地追赶
捉来用草杆儿一穿
拿回家喂鸡喂鸭
曾经为了追一只大头的蚂蚱
我一直追到了秋后的稻田
一闪，就不见了
让我追掉了一只鞋和书包
还挨了父亲的一顿骂
蚂蚱，童年的蚂蚱
是那么简单的幸福和快乐
可为什么我们长大了
反而心事重重，烦恼更多
沒有了那份天真和纯洁
蝈蝈
蝈蝈是童年
草垛旁墙角边
捉住的一个惊喜
它具有诱惑的叫声
让在屋前读书做作业的我
坐立不安 心神不宁
蝈蝈是田野的主人
稻田里，麦地中
它欢快地蹦来跳去
逗引得我东寻西找
拾到了乡亲们劳作时
遗落的一粒粒汗珠
听到蝈蝈的叫声
就听到了十里八坡豆荚开裂的声音
听到了菜叶上露珠滚落的声音
听到了河边霍霍的磨镰声
蝈蝈的叫声
是秋天的一部分
是收割的前奏
是丰收的庆典
长命锁
戴长命锁的小孩
一定是男孩
一定是家中唯一的男孩
他的爷爷奶奶
祝他长命百岁
他的父亲母亲
愿他大富大贵
长命锁
是健康和财富的象征
所以，戴长命锁的小孩
一定是胖嘟嘟的小脸蛋
一定是圆溜溜的大脑袋
穿着红红的小布兜
活像年画中抱着金鲤鱼的福娃娃
戴长命锁的小孩
享受着上辈们百般的疼爱
含在口中怕化了
捧在手心怕飞了
白天，记在心中
晚上，放在梦里
他是爷爷奶奶的心头肉
他是父母亲的掌上珠
如果我有一把长命锁
我不要百岁，不要富贵
我要锁住祖辈们的衰老
锁住他们的青青
让他们一辈子
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张家湾
四十五年前
张家湾有我的爷爷奶奶
父亲母亲和我的五个姑妈
那时没有我
我根本不知道张家湾在哪里
四十年前
张家湾没有我的老婆和女儿
只有我们兄妹四个
那时我们很小，张家湾很穷
我们都想离开她
结婚后
张家湾没有我
也没有我的爷爷奶奶
只有我的父母还守着他们的一亩两分地
逢年过节时，心里时常想起她
几十年之后
可能没有我的父母
张家湾，就是我的病
不知我的女儿
在我病入膏肓的时候
会不会拿着这张处方
给我吃药打针
作者简介：张帆，男，出生于70年代。写诗多年，也发表过作品。现就职于湖北省应城市水利和湖泊局。
(作者：张帆2023-12-11发于现代诗歌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