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故乡的蓝色蓝色
为什么你不愿
多跟我聊聊你的故乡
难道是你怕我有了兴趣
就一声不吭地造访
难道是你希望萍水相逢后
就可以走得干干净净
身上不沾一点麻烦的脏
我觉得你想得有点多
我并不是那么狂热的人
我也怕一时的欢喜
让天真的我得意忘形
让我被接踵而至的
失误所惩罚
你的拥抱确实紧密
你的眼神确实炽热
你的发梢确实清爽
你的话题确实精巧
我们在某些重叠的
笑点上的相视一笑
确实让我惊讶不已
但我还无法就那么
轻易地背叛现状
抛下身上积攒的
名利的瓶瓶罐罐
朝着直觉所认定的
某个似曾相识的人
或者这个人身上
我隐约捕捉到的某些
小时候的愿望
坚定地 笔直地前进
难道是你料到了
我就是一个无可救药
俗不可耐的 城里人
才懒得跟我解释
某些乡下的风景
才不愿去让我窥探
你看过的天空 吹过的风
你研究过的星星的种类
和只有你知道的露营地
我听说你的故乡
一切都是蓝蓝的
连兔子的耳朵
也是蓝色的
朝着它轻轻吹一通
蓝色的绒毛
就会像蒲公英一样起飞
等到这些绒毛降落
山坡和街道全是蓝色
甚至连人说悄悄话
呼出的气也是蓝色
自鸣得意的情话说多了
人浑身上下全是蓝色
但是啊 如果你真的
像你紧紧抱着我
那么钟意我的话
你为何不能多去
给我讲讲你的故乡
你怎么就知道我的心
是那么铁板一块
这只是你对我
对城里人的偏见
你打心底嘲笑
嘲笑被钢筋混凝土
困住的我的心
但我其实我的心
并不麻木
其实我在意啊
在意你的手链是
怎么编织的
在意你的短袖
是在哪里买的
在意你不经意间露出的
可爱的蓝色尾巴
你怎么知道
你几句故乡的方言
就打不开我的心?
为什么你如此傲慢?
为何你在抱紧我的同时
却在瞧不起我对于心动
的表达不良
轻率地揣测我的真心
这就是你作为乡下人
所做的表率吗?
你的提防 为何不是狭隘?
你故乡的蓝色蓝色
可能不是我印象中的蓝色
你故乡的蓝色童话
是为了掩饰蓝色不存在
这件事而编造的
你的蓝色是油腻的蓝
更是残酷的蓝
比起你故作深情
实则轻浮随便
一走了之 伤人无形
比起你对蓝色滥用职权
我现实中没见过
却在幻想里排练无数遍的
蓝色更正直
你理解的蓝是一身轻
我理解的却是责任的重
我心海的蓝
比你的故乡纯净一万倍
思念一堆一堆
组织了好久
组织了好久再见你时
想说的话
笔记本写了又擦
变得坑坑洼洼
眼泪掉了又掉
掉成盆地上的积雨
我拎着吉他排练
排练了一遍 一遍
把这些俗气的话唱成
唱成蹩脚的歌
唱成除了你我之外谁都
谁都听不懂的歌
吉他耐心有余
愿意无悔地
陪我把客厅的灯
想像成某个剧场的聚光灯
就算坐着轻轻哼唱
也有座无虚席的人愿意听
没人挑刺 没人审视
可吉他对歌词
再烂熟于心
也听不懂
听不懂这些轻松的
看似轻松的旋律里面
藏着 藏着
藏着思念一堆 一堆
就像秋天的稻谷
收割好的 还没来得及
还没来得及收割好的
全都混在一起 等日落
稻谷是金色的
日落也是金色的
你来的时候笑脸盈盈的
你走的时候也是
也是笑脸盈盈的
即使面对结巴的我
即使面对走出村庄就
忘恩负义的我
你也 你也直视我的双眼
慢条斯理地问
目光炯炯地听
听我条理不清的见闻
即使面对发丝干枯的我
你也 你也毫不犹豫地
轻轻地摸 摸到耳边
来回地摸 摸得炸毛
边摸边笑着说
都能扎起来了
我好像变成了
变成了一只流浪狗
我们的默契就是
对于我含糊的
闪烁其词的作答
你一句都 都不多问
你是我独角戏的
唯一一位观众
你在那天日落的时候
往回走 要走回你的村庄
你体力真好
不像我 离开同一个故乡
却要挤着最早一班的火车
和满车的乘客一起摇晃
或是额头紧紧靠着深夜巴士
为了避开座位旁陌生人的尴尬
又或是坐深夜总是晚点的航班
在候机厅麻木的椅子上
盯着航班信息的屏幕更新
无所适从地等
你留我在城里
守着稀薄得
可怜的月光
还洋洋得意
你的背影
你的背影 我一眼都不敢多看
可你的背影 在我写的歌里
出现了一遍遍 一遍遍
我为什么要离开故乡?
你为什么要
笑脸盈盈地造访
然后再次
笑眼盈盈地离开我?
你是结巴的我
对文学和音乐一无所知的我
也能洋洋洒洒 奋笔疾书
写不完的 写不完的歌
这世上写的最不费力的
难道就是
难道就是思念的郁闷?
这世上最复杂 最难写的
难道也是
难道也是思念在心里挠?
作者简介:柴思原,社会科学研究者,散文作家,日本文学爱好者,毕业于早稻田大学政治经济学部,目前就读于同大学政治学研究科。
(作者:柴思原2024-08-07发于现代诗歌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