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青铜
你用身体铸造了属于自己的时代。在你写给我的
那封信里，我读出冰凉和炽热的味道。
读出铭文，读出微笑，读出汗水和热血的前辈。
拥抱正定，捧住乡愁。仔细凝视你们的面容和那些
细碎的花朵，两眼都是泪。牵住你的手，走着，
走着，你的红墙碧瓦里，最后仍是我童年读到的味道。
肃穆、庄严。仿佛总在倾诉，许是岁月，许是尘世的
一天。青铜似乎从未停息过。静静地
端坐或微微一笑，人间沧桑，母亲河般的辽阔。
写着与你无关的所有事情，在文字的世界里斑驳，
光阴清风，猎猎吹过，你的寂寞守着寂寞，
守着拈花一笑的季节和时刻，一个个惊喜也在诞生。
青铜把黄昏涂抹的更加接近暮色。让身边的
古城更加宁静。连鸟鸣也悄悄隐入树林，
结冰的那年冬天，和月亮一起，剪下一段陈年旧事。
青铜，火焰一样灼伤了我的回忆。庸常的日子，
依然作痛。于是我写下月光，写下一场青铜的孤独。
替你看着人间的渡口，此刻有风正在吹动身边的青铜。
2、芦花白
滹沱河岸的芦花在一夜之间竟然白了，那是
我十分熟悉的景色，也是生命该有的
壮阔。我也想从这时间的流逝里，捞出自己。
因此，每一次走过，都会久久凝望它们，直到融化
在暮色里。我知道它最终还会飞去，我们为它
准备了浩渺和苍茫。它小小的
身躯，最终成为了一粒盐，飞进我的生命。
我们一直都在讲着故事，别人的和自己的，
从古讲到今，从这里讲到那里。
而我却忽略了身边的芦花，它无疑就是轻盈的种子
和生命。在一望无际萧瑟的田野上
飞着，等着，那一粒一粒饱满的就像时光一样。
总是扑簌簌地，生动着丰富自己的语言，又被记忆
刻在心里，让我一再回头，也像我
今天离家时，父亲、母亲在晚风中的白发，
在仰望里，成为一种温暖的泪水和乡愁。
我再也记不起、忆不起的岁月啊!芦花白的
时候，有我们从不曾描述完整的悲伤。
2、朔风吹
在小雪的节气里，朔风从这一片白到另一片白，
穿过薄薄的寒霜。在我童年的原野上，
依然有鸟儿在翻找往事，并啄疼我日渐衰老的目光。
在这样的时节，母亲摘下最后一朵棉花。她总是
珍惜它们和粮食，并深爱着每一个秋天。
把每一缕风都捧在手里，小心地爱护着，和时光
一起，都得到了她的信赖和重用。
而时间总是汹涌而缓慢，一个个小小的棉桃，
在朔风的吹拂下，悄悄地张开
嘴巴，看着从身旁经过的一个个清晨和黄昏。
有时黄昏很短，只够点亮一个人的清欢，风中的
落叶越堆越高，诉说着
曾经的绿意和飘零，以及覆盖的风霜。
时至今日，我也没有明白，人孤独了，可以看书、
写诗。朔风孤独了，除了挂在母亲的屋檐，无处可去。
3、黑陶
当那捧泥和那团火相遇的时候，才有了你。那时，
两岸的谷物已在人间生活了千百年。那时在你的怀抱里
一定有明月的光亮，犹如上帝的手，让我们铭记。
想起最初的火种，想起那樽简单的黑陶，碎片般的
日子，也被人们装进去，一切似乎都是
那样的平淡无奇，却又是有一种心愿和抒情。
你总是沉默着，马背上、驼背上的岁月，成为一册
传奇。黎明到来的时候，上面的花纹也
慢慢习惯了疼痛，其实疼痛，才是尘世的烟火。
多好，我们在共通的世界活着，有一段长长的路要走，
有宽容和温暖陪伴，有月光可读，还有血性可养，
有拥抱我们的、轻柔的手和璀璨的光芒。
你那些渗透文字的力量，还在不停地种植，
当你的鬓角染上白霜时，我依然在这里仰望你，
请允许我向你和时光致敬，向人间的五味杂陈致敬。
尽管这样，我依旧可以写下人们的感恩，那些目光，
那些陈旧的呼唤和季节，都是你的包浆。
4、霜后
霜后的一切，只有落叶和衰草最清楚。有时候大地
也会流泪，既不是因为爱，也不是因为失去。
我觉得在其中的一瞬间里，是因为对自己的无奈和痛惜。
霜后的一切是沉默的，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
抒情的烟火，也是一瓣语言，有一下沒一下的飘落在窗外，
像今年的第一场雪，最后让月亮取走那些虫鸣。
霜后的风，总是生出一些凉意，似乎这一切都被
上帝安排，季节的变换教会我们太多，
在每一个黄昏来临时，最先感知的是草尖和发梢。
在有太阳的日子，我愿意在一杯茶香里，细细
品味生活的甘苦，在时光的阴翳中，
我们一起走着，总是那么远，总是那么近。
霜后，村里的灯光亮起来，鸟雀都有枝可栖，
让我在每一个滚烫的词语之间
坐下来，一切都静穆如神祗、如夜色、如命运。
霜后你说，落到我头上的比落到树上的要多，
那窗前的月光，就像被风吹断的时间，让我难忘。
6、紫藤树下
在古城正定许多地方都生长着陈旧的紫藤树，此刻只剩下
藤树的枝干，在寒风中委顿着，颤抖不已。
细小的紫色花朵已飘散在季节的风里，像在赶路。
那些紫藤树下，座落着梁思成纪念馆、王家大院，
还有常山公园、大佛寺悠长的走廊。不必回首，
就知道鸟雀们从树梢飞上云端。这尘世里平凡的一切，
都在等待雪花和春风的莅临。
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秋风又一次悬挂在古城的
飞檐。我想起那年春天我陪母亲站在
大佛寺的紫藤树下。阳光里母亲和紫藤花
一样，都镶嵌在我记忆的深处，至今我还十分庆幸，
我能把那段时光和母亲的微笑揽在怀里。
夜晚的紫藤树下也经营着月光，经营着许多生活
里隐藏的往事，多少事还活在人间，又有
多少事化成了那些紫色的小花，展开久违的笑容。
紫腾树下，又一次送别落日，所有的语言在今天都
静止在岁月里，尘世万物像是赶路的花朵。
7、渡口
在一朵朵依然盛开的月季里，我似乎找到了生命的
渡口。叶面上那一粒粒苍白的寒霜，是多少梦中翻飞的
碎片，一头拴在渡口，一头拴在今天。
在人生的渡口，有多少人活着，却进了坟地。又有
多少人死去，却进了青史。在这里即使
让人心疼的露珠，也不再温润，而是用来浇灌生命。
或许你的悲伤比我更深沉，我只是谅讶于你
永远那样的茁壮和万种风情，惊讶于
依然绵绵细雨中的美丽和那化繁为简的中年。
渡口，有些人是起点，有些人是终点。何时想起来
都是一种莫名的悲戚。我们经常追逐一种
立竿见影的事物，渡口，在为我们的世界赋行。
渡口，有时阴历，有时阳历，往往不可追溯，
有时也让命运的风雨变成假设。有时把
我们的群山、长河、星空、家族，一一重新排序。
只记得那些明媚的、神秘的、悠远的光阴，
都和渡口有关，还把已经忘记的祝福写在枯叶和
蝴蝶的翅膀上，抖一抖，就是漫天大雪。
8、落日，缓慢收拢金色的渔网
落日，在滹沱河里淘洗着，这一切我都十分的
熟悉。余晖下即使什么也不做，也足够
温暖。在我们的远眺里，又缓慢收拢金色的渔网。
母亲把手中干燥的玉米杆寒进灶膛，村庄总在
这时，飘起高于黄昏几寸的炊烟。
这时的风与卷起的枯叶一道，沉迷在晚霞里。
静默的日子，静听虫鸣，它潮湿的翅膀，躲进
草丛，等待一场雪的来临。月光又在这时升起，又一片
一片在草叶上颤抖着，生命便有了回响。
和寒霜一起，被一种声音轻轻呼唤，喜欢站在
旷野里，让风吹，也喜欢看落日
收拢金色的渔网，把一天的灰烬缓慢地收起。
感谢落日的宽容，让我们做一个善良的本分人，
在感恩季节的同时，看见白云抱着雪花的
腰，死死不放。那无比惊喜的白，用尽了我的等待。
9、后来
后来，多少次相聚又别离，多少回月圆又月缺，
思念越拉越远，而落日熔金，当我们为
每一片落叶祈祷时，似乎成为夕阳映照下的往事。
后来，我爱上鸽子，炊烟和白玉兰。好像春天
就停在那天的傍晚。麦苗与野草在看那枝
桃花从河南岸穿越而来，轻轻解开记忆的枷锁。
后来，我们沿着平仄相间的路一直走，把张书简
逐字逐句的铺开。一个故事，一个朝代，
在相遇时相遇，并把遗落在世间的白月光一一带走。
后来，风带来寒露的消息，我们感到痛惜的是
羽毛、花瓣和所有消逝的事物。让我
知道怎样一点一滴的去爱你，直至把省略号用完。
后来，我想起秋天，果实被时间分割，我只能描写
它的坠落，无边的秋色也一笔带过。
你只需要一座山，来安放风和每天的落日。
后来，我从青花瓷的那朵花中，找到时间的
出口，还带着隔世的露水和现实的
肋骨，说着比唐风宋雨还深的话。后来……
10、一抹月光
风里絮语很多，只有那一抹月光是干净的，
还有那寂静的夜空和风，这些被我
目光抚摸过的事物，都是被我深请热爱的。
如这刚刚收起翼翅的秋天和寒霜下寂静的
墓园，辽远的黄昏和悲哀的
鸦群。我们就在随后到来的那一抹月光里，
救赎凌乱，救赎距离，也救赎沉沦。
院里那高大的核桃树下，父亲安静地坐在轮椅里，
被夕阳剪成暖黄的胶片。除了记事，
那一抹月光洒在了时间之外，像个落满尘埃和
气息的故事。很多时候，
成了我身上绵延不绝的虔诚和疼痛。
恰好在晚秋时节，这一抹月光一定蓄满深深地
情感。如果告诉你，是谁以及用什么姿势
打开。你就会明白，为什么
单单这一抹月光，就足以对抗岁月的绵长。
作者简介：古月，原名：胡民强，70后男性，现供职于河北省正定县文化旅游局。先后在各媒体发表作品300余万字，获奖50余次，包括《人民文学》优秀作品奖、第一、二届孙犁文学奖散文奖等。正定县作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石家庄市作协理事、河北省文学艺术研究会讲习所副所长，《中华文学》签约作家。
(作者：古月2024-11-04发于现代诗歌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