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恐怖的一夜
作者/王玉文
一、厄运降临的前兆。我有点相信命运了,人走厄运在劫难逃,想躲躲不开,想逃逃不掉。1968年腊月,c场派性革委会和武装部决定,把一位大眼镜文人抓到了场部专政了,从此,抓押审的气氛咄咄逼人,群专挖肃也紧接着开始了。我怀揣盟组织部调回老家通辽县工作的调令,心里感到很轻松,觉得终于能逃出这个是非之地,可以回老家风平浪静的工作了。凭调令找革委主任武装部长起户口和粮食关系。那位部长代表革委严厉的拒绝了:现在农场阶级斗争正处于拼死较量的关键时刻,你想躲避斗争,逃避现实没门!我恳求说:组织部调令都开出来了,你总得放我走啊。要走可以,我们机关领导从腊月二十四到正月初六,放年假13天,你以秘书名义替我们值班到初六,任务是借你的威望,团结好青年民兵,别让大眼镜文人争取过去,把他放跑了。到初六上班就给你户口和粮食关系。我只好丢下老家重病的母亲和结婚三天的妻子,心急火燎的留下看班了。我这个口头许诺的假秘书,一没办公室,二没办公桌,三没办公纸和笔,到哪值班呢?再说领导竟暗中通知民兵去家里开会,从来不让我参加,抓谁绑谁审谁处理谁,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啊。第二天又抓来温家八口,说是反动飞虎团分子。爱喜我的革委会老主任,私下对我说:这是武装部直接掌握的反革命大案,鉴于你和温家的亲密师生关系,你是保密和戒备的对象,你不要打探,要回避。我明白了,只能假做和尚,假撞钟了。
找个地方落脚过年吧。恰好,花工分雇上来的小民兵里,有我一个最亲密的学生江红,他的父母特别善良,好客,见到我倍感亲切,视我为亲人,留我过大年。他家杀猪,我就帮着抻腿吃猪肉。他家做豆腐,我就帮着烧火,等着喝豆腐脑。
二、陷入恐怖之夜。腊月二十四傍晚,我和江老爸在家就要把豆腐做成了,一大缸熬熟的豆浆,点成了豆腐脑,江老爸用瓢舀出一碗,浇上了酱油让我品尝。突然,我的学生江红从场部急速跑回来,呼哧带喘的闯进屋,瞪着眼睛大吵大嚷:王老师可不好了,今晚上灯武装部派人审飞虎团大案。我说:都放假了可能吗,你咋知道的?通知群专队长了,是队长偷着告诉我的,说从温家飞虎团最小的温冰先开刀,给他两鞭子,他会吓得把反动组织成员全部说出来的。这可不行啊!抓人时温冰这个倔种跳脚大骂武装部二黄很长时间,这回要遭报复,非把他打坏不可,他才16岁,是和你最要好的学生,你一定要救他。我说:领导知道我和温家有亲密师生关系,我咋插手啊?不说你是秘书吗?你就以秘书身份参审,等温冰刚一交代,你就一拍桌子大吼一声:温冰态度不老实,把他给我单独关进生产办公室,把门看住,不准任何人出入串通,让他给我交代一宿材料。我就和队长把他架进去,这样一来不就打不着了吗。我想可能行,快点吃口饭,赶早去。
我刚到审讯室,那位酒气熏天的黄司令就后脚进屋了,戴一付浓浓的大密镜,小脸儿喝成了黑紫色,自诩是内蒙军区无产者司令,经过大事,戴过手铐,打起人来不要命。我心里藏着三分畏惧。他刚一说话时显得还算平和:都过来,今晚审飞虎团,我分一下工,乖大脑袋做记录,一盒酥,钢丝鞭子打态度,小炉匠三角带鞭子打态度,我戴上密镜你们就打,我摘下密镜就让他交代做记录,我喊谁名字,你们就把他押进来,我来审问。接着就要喊带人,我忙问他:我呢?他说:武装部分工没你事儿。我争辩说:我是秘书,我得记录。他说:愿记不记?,反正不用你的记录。他把纸笔发给了乖大脑袋,乖大脑袋很不自信的坐在办公桌西面,我赶紧抢到东办公桌旁坐定。没发给我纸和笔,怕装不下去,赶快拉开抽屉,发现过去单身居场部的一位女老师,丢掉的一本掉皮的小学生作业本,还有一支劈尖的蘸水钢笔,我忙抓在手中摆开记录的架式,认真注视司令的举动,寻机控制场合,解脱我要救的人。
椅子让我抢坐了,黄司令只好站着高声断喝:把飞虎团那个小崽子温冰给我押进来!一进屋,就让剝去棉袄,露出单薄的白小褂。司令问:你多大年龄?温冰回答我16。我赶忙插话:你才16不够18成年人,为什么把你抓来了?刚喝完酒,大脑还没有全醉的司令,清楚的意识到我是在为他开脱,立马怒发冲冠,火冒三丈,你他吗的说你16,老实交代你哪年生人?温冰吓得信口开河,我39年生人。只见一双小白眼一下子罩上了大密镜,你他吗不老实,解放前生人分子了,给我打,暗号不解气,嘴里喊出来了。随着密镜的反光,重重的一钢丝鞭子抽在了温冰的右肩上,通往脖子的小血管被拉破,嗤的一股鲜血穿到了空中,我的心立刻爆炸了,自动拍响了桌子,大喊了一声:温冰你态度不老实,立即把他单独押进生产办公室,把门给我看紧,不准任何人出入串通,让他给我老老实实交代一宿材料。提前约好了的队长和江红,风驰电掣闯进来,怒目圆睁,使出八面威风,架起温冰的双臂,刹那间,将温冰推进了生产办公室,咔嚓一声门被闩死了。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司令和打手弄傻了,弄呆了,司令在地上转了几圈,怒火高涨, 信口骂道:不让他吗收拾小的,收拾他吗老的,看谁还敢拦挡?把飞虎团连长温强给我押进来!司令的酒精力度彻底攻上来了,已经变成了半人半鬼的阎王老爷,啥都不问,戴着密镜也不摘了,给我狠狠收拾这老东西!两个打手不轻不重的,每人打三下停了。司令的密镜暗号不灵了。两个小打手可能也闻到了他的酒气,觉得专政对象年龄太大了,不忍心往下打了。司令变态了,变成了酒疯子,变成了索命的魔鬼。摘去了密镜,脱掉了棉袄,夺过了钢丝鞭子,把两个小打手推到一边,叉开双腿,用尽全力,就是一个劲儿的,嘿!嘿!打死你个老东西,打死你个老东西!直到把温强的脊背打烂了,画上了地图,一下昏死在地,才扔掉鞭子。小民兵吓得退出老远,我也吓得小声叨咕两句,不要打他,让他好好交代。温强是个带连长官衔的老分子,我没能力保他,也就吓得闭上嘴了。司令看小打手吓得如鼠如兔了,故装平静说:没事儿,这事我经历多了。一盒酥,你去走廊水缸里舀一瓢凉水来。一盒酥跑着送上一瓢凉水,司令接过来向老人脸上全部泼去,老人抽嗒一下,又昏死过去。司令用力将葫芦瓢摔碎在地上,二话没说,大踏步回家了。记录的打人的一瞬间也都不见了。丢下泼了一身水的,婚死在地上的老头,这屋里又无取暖火炉,正是腊月二十四严寒天,就是活过来也被冻成死冰棍呀。我喊来江红陪我去后院请大夫急救。大夫不愿意参与,斥责我说:我去没用,救活了你们还得把他打死。我的学生江红替我解释说:不是王老师我们打的,不知谁请黄司令喝醉了酒,前来审人指挥打的。大夫这才穿好衣服,背起药箱跟我们来了。注射四支强心剂,老人抽搭一下,又没气了。大夫啥话没说,背起药箱就走了。
我心想,说啥也不能离开,离开第二天早上,必死无疑。我和江红商量,必须保温,等他苏醒好歹能记得昨晚现场的事。于是就把他抬到木板床上,把生产办公室的两顶毡子,两双被子全部拿来,给老头铺上,全部盖严,只露两个鼻孔。我搬个椅子坐在老人对面,目不转睛盯着他的鼻孔,足足一夜没合眼。第二天清晨,太阳一冒红,红光射在老人脸上,他忽的一下坐起来,双手撩开被子,忙追问我:我这是在哪呀?我没做回答反问他:你老昨晚看到是谁打你了?我哪敢抬头呀,不知谁打的,一瞭眼就看你坐在桌子东南角了。我心里凉了,以挖肃办秘书身份闯进来抢了个座,必然被当做后台主审官,暗地操纵者了,成为温家大仇家是注定的了。
三、一夜作茧自缚后果可悲。盼到正月初六,领导态度变了,说我参与了大案,全国都扩大化了,你不能脱离干系,于是就派解放车去通辽,硬把我全家搬来了,准备替他们挡枪子儿。11年后的1979年,在扎旗5000人平反昭雪大会期间,我被温家飞虎团一案,围逼18天,更可悲的是,吉林省书记王恩茂来扎旗视查,在东方红电影院接见大会人员,5000人让去4999人接见,就我一人没让去,还派一名民兵背着7962步枪看门,紧闭我两个小时,直到王思茂书记上车走了,才把我放出来。差点真的宰了我这只替罪羊,最后经过旗组织部、监委会、落实政策办公室,三大部门审核批复我是好同志,我才从混水中解脱出来。批文是五行小毛笔字,三个大公章:要重证据,重调查研究,不要轻信口供,此人好同志,上报材料不实退回。组织部盖章,监委会盖章,落实政策办公室盖章。这恐怖的一夜阴云,锁在我心头十多年,终于云消雾散了,我见到了万里无云晴朗的天。
(备注:情节是真的,人物是假的。老人梦回青年事,不想再刺激活着的老一辈的人了)
作者:王玉文,网名,童心。男,生于1943年,中学语文退休教师。中国城市诗歌研究所创研员;河北省定兴县作家协会会员。国刊区刊有作品《苦菜恋》、《牧羊恋》、《文章四法》、《该谈中学生作文》;网络平台发诗文200多篇。现居内蒙通辽市,扎鲁特旗,黄花山乌牧场。微信电话同号:15947438876
(作者:王玉文2022-06-30发于现代诗歌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