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半个世纪了,有关我上高中那些事儿,在近几年才偶尔知道一枝半叶。而当我真正弄清始末之后,大有突然发觉自己不是娘亲生的感觉一一欲哭无泪。
那是在上世纪七O年代初,前身是宜都六中的宜都三中,还是一所县办初级中学。那一年冬天,我在宜都三中初中毕业了,次年宜都三中升为高级中学。我暗自庆幸,满以为在这所我喜欢的中学上高中,应该是毫无悬念的,全然不知辍学的危险正在悄悄逼近。
此时此刻,某生产大队部的几位负责人正在研究工作。原宜都三中的贾老师根据学校安排,负责某生产大队这一片的招生工作。他是第二次来大队部了,他言辞恳切地阐述了学校方面的推荐意见,认为我在校学习期间,自我要求严格,努力上进,学习刻苦,成绩优秀,完全符合推荐上高中条件,提请大队党支部签字同意我上高级中学学习。可是该村党支部却不给出明确意见,气氛近乎凝固。此时,贾老师忧心重重。
在那个年代,从宜都三中到xX公社,到xX大队是没有公路没有公共汽车的,连自行车也极稀罕,来去近二十多里路全靠步行。贾老师是六十年代初华中师范学院毕业的老一辈大学生,从戴着的眼镜镜片的厚度看,贾老师的眼睛一定是高度近视。贾老师顾不了这些困难,他只有一个心愿,把学校方面的意见与大队党支部的意见衔接统一,让我能上高中继续读书。
协商无果而散,贾老师并没有灰心。第二天,他又一口气步行十多里小路,径自来到xx大队的直属上级党委一一xx公社党委。贾老师找到分管教育的某党委副书记,向她汇报阐明了学校方面的推荐意见。这位党委副书记同意学校方面的意见,但不能代表党委的意见签字。贾老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到党委一把手汇报情况。党委书记对推荐我上高中是积极认真的,但是xx大队不签述意见,公社党委也不宜签字通过。
我出身一个极普通的农民家庭,姊妹六个中我排行老大,家中弟妹尚小,全家九口人全 靠父母亲劳动养家糊口,屡欠生产队的口粮款。大队党支部负责人曾经找到我父亲,说是安排我去当民办老师,只是我父亲认为我读书还太少,要求让我上高中多读些书再说。从家庭困难这个意义上说,大队党支部不签字同意我上高中也似乎有一定道理。
贾老师是一个纯粹的知识分子,深知知识能改变命运,上高中继续读书关系到学生一生的前途和命运;就因为家庭困难辍学对学生不公平,也是对学生不负责任。在宜都三中学校领导的大力支持下,贾老师没有放弃。
贾老师第三次来到XX大队部,直接找到党支部负责人,再次要求签署意见。在贾老师的再三要求下,党支部负责人在推荐表上盖上了公章但没有签上意见,意见依然由学校方面代签并呈交公社党委研究并通过。
贾老师三进山村,终于使我得以上高中学习。我如鱼得水。在宜都三中,我圆满完成了高中学业 ,愉快地度过了两年的高中学习生活,思想与文化课的学习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在校两年,我协助老师主持学校团委的日常工作,并担任团委副书记。遗憾的是当年没有恢复高考制度,高中毕业即辍学 ,丧失了直接考大学,进大学深造的机会。但进高中学习为我后来进大学学习和招干从政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贾老师为我所做的一切,在这之前我却毫不知情。直至去年,贾老师已进耄耋之年,一个偶然的机会,老人才将压在心底四十八年之久,当年亲身经历的真实情况,向与我初中高中都是同班的一位同学透露出来。闻此信息,我真是五味杂陈------
上高中是我人生中一个最重要的节点。贾老师为了我一个家庭困难学生上高中,代表宜都三中学校三进山村,上下协商,救我于即将辍学之中,于我来说是再造之恩一点也不过份。可是恩师在四十八年里守口如瓶,只字不提当年为学生读书费尽周折之艰辛,其施不图报的高风亮节着实令我无地自容,同时也让我陷入不仁不义的深深自责之中------
恩师啊,当年您对我该寄予多大的希望啊,您是完全可以代表学校方面例行公事,走走过埸作罢的。而您执着于对学校负责对学生负责,凭着良心和对正义的担当,硬是让我上了高中。正是因为上高中让我学到了更多的文化知识,开阔了眼界,在团委工作中得到了培养和锻炼,由此我才顺利走上了从政之路的;才使我的命运发生了根本变化,从而拯救了一个贫弱的家庭的。
教育无痕,师恩无痕。无痕是教育的最高境界。恩师实实在在地做到了,恩师所做的一切,无声地教给了我做人的真谛,就算我已年过花甲,学习老师施不图报的做人精神仍然是我一生追求的最高境界。
天涯海角有尽处,只有师恩无穷期。老师,感谢您用自己的生命之光,照亮了我人生的旅途。
2019年4月写于武汉
(作者:邹吉梅2021-10-14发于现代诗歌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