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
偶然批改一个女生的日记
寥寥几笔，更像一首诗
没有押韵的一首诗，代表
她现在纯真质朴的年纪
字体娟净如看我时害羞的表情
软瘦如春草，如及肩短发
如教学楼下的小树摇曳在风里
十六岁需要浪漫，有时
需要一点爱情的刺激，就像
春雨刺激花瓣，夏夜刺激流星
阳光落在九月的窗台
走廊有打水的女生走过来
班主任的红笔还在改错
摘下眼镜，瞪大眼睛，还在挑错
纸条传到一半便永恒消失
试卷如新，如同雨洗
那时候，时间是暖的
我们都在懒洋洋地晾晒着
霉迹斑斑的心情
剪花娘
——给敬雯
“我剪短我的发，剪断了牵挂
剪一地不被爱的分叉”
你也要拿一把剪刀，你说
在无人关心的夜晚
剪掉春天的长发
把花团锦簇剪成落英缤纷
将枝头的春意铺向大地
五月的连心桥适合夏天
而你甘愿为了夏天犯罪
凌辱一阵晚风，轻薄一树落红
并温柔虐待你悲伤的影子
你的目光像剪刀一样锋利
深深刺进春天娇弱的肌理
“你发如雪，凄美了眼泪
我焚香感动了谁”
落红如血，今夜，仿佛
处女们体内永恒的阵痛
而我忽然想起古代无数的树下：
鲜花美人，偷情书生，多事红娘
你总在寂寞的西厢面对镜子
无心弄妆，情闲意懒，发着呆
从婚房的窗花案上，突然
拾起小剪，剪断你的长发
剪掉梦中一位使君子与你
曾误入的被风吹过的盛夏
致江琳
——一个美术生
神说，五月骤凉，少女们
便有了浪漫无端的猜想
当你的短发长成了森林
在潮湿的回南天，那些
从山海经中逃出的神鸟
开始鸣叫，叫着五千年
永不衰老的季节。哦，此刻
是骤凉的五月，夜晚冰冷
有如塞尚对冰冷的勾勒
而我勾勒你，以诗人的手势
为你十九岁的影子塑形
当你不再苦苦寻思夜来香
与桂花香的差别，释放嗅觉
听从生命之海蔚蓝的召唤
你便会看到文森特·梵高的星空
哦，那不是星的扭曲，而是
夜的狂舞。画家啊，总会有
那么一次伟大的失意，你
开始用画笔描起眉毛，或者
写几行小诗，道林格雷的画像
正逼视着你。但你不必
迎向邪恶，更无需屈尊光明
你的才华允许浪费，甚至
浪费一整个青春，那时啊
你已为人母，或初为人妻
画笔放下自尊，书写生活的账单
你灵魂的画室覆满尘埃与蛛网
一幅从未展览的处女作，在完成
与未完成之间，接近永恒
外卖骑手阿夏
那一天万物生长，上帝
为人间的伊甸修建了一条
幽僻的小巷——撒旦之蛇
也惧怕天堂的暑热，蜷缩
成为一个少女疾驰的倩影
嶙峋而骨瘦，风制造了我
在拐角撞击盛夏的轻盈
尘埃荡起，混沌的午后
她的防晒衣上有着斑斓的
点缀。神说：六月有猫
于是，她蹿进这条小巷
为出租屋里寂寞的灵魂
投喂爱情和面包。而有时
六月啊也有隐蔽的寒冬
她无事可做，赏玩着身上
那根纯洁而无用的肋骨
诗人回家，野猫酣睡
此刻，她像一朵太阳花
在我们愕然对视的瞳孔中
唤醒寂寞的宇宙。瞳仁
暗淡：一颗休眠的天体
而我知道，这六月的引力
将会把我变作谁的卫星
作者简介：禺青，广西玉林人，理学硕士。作品入选《2022中国年度优秀诗歌选》、广州市文联《诗词》报、广西文化厅《“我与花山岩画”征文选集》等。
(作者：禺青2023-10-24发于现代诗歌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