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苏轼
像孔雀爱惜羽毛
你爱惜着你的才华
自命不凡的气度
使你成为帝国动物园中
受人围观的稀罕物
君子爱口，是为了珍惜
沉默的机会，而非
满嘴才华，喷人一脸
像你家乡的变脸
向不太开明的盛世
喷出末日的火焰
一双写尽文章的妙手
如今带着笨重的锁链
漆黑的牢狱里
只有硕鼠依然仰慕你大名
听你牢骚满腹，哀叹连连
以为诗人总爱这样表演
没有粉丝的日子
你学会了低头掩面
一变红脸，西子湖中饮晴雪
一变黑脸，凌虚台上千层怨
现在是一张大花脸
五味杂陈的意象
统统乱了套，在
功名边上，扮演丑角
看斜阳，看大江东去
你的梦那么轻那么轻
像扁舟一叶
之二 王阳明
你叫守仁，天性
本应该本分，可你
年十五，走三关
访遍大川名胜，不是
爱上归隐，而是要做
将军：握桃核，摆兵阵
看天地繁星如军棋落子
圣人说修身齐家，而你
全不听，一步跨到治国
平天下：梦李广，思卫青
唯独把孔夫子冷落在
自家的竹园里：哦格竹
你忽然爱上圣人的游戏
不吃不睡不饮，甚至不谈
恋爱，唯独对那排青青篁竹
私定终生：年十六，做圣贤
好大的口气，可怜天下
父母心：这孩子要在书里
打一辈光棍么?计划
生育的国法，率先实行
从家规开始：年十七，入洞房
“掀起你的盖头来”，却掀起
一座道观寂静的夜幕：谈天
论理、听玄，如痴如醉
如爱情的滋味，只有
那红烛旁的新娘，等你
良久，像等待高僧还俗
之三 陆游
似已无从考证
你当年是因做情圣
不得，所以转而为
诗翁么?年届八旬
把诗歌当日记来写
仿佛要把失去的情史
补回来：你那么爱国
会不会是因为你爱其他
而不得，才塑造此坚毅
僵卧孤村不自哀。可是
一夜缠绵的风雨就能把你
带回十九岁温馨的洞房
燃尽的红烛，曾是惊鸿
照着红妆倩影，一个女人
最幸福的时刻，就是此刻
一顶盖头，等你轻轻
掀开：两行清泪却落下来
红酥手，是别人的手
黄藤酒，是残杯冷炙
而在这并置的时空里
也有别人代替你的位置
在命运的分镜头中
在同一个舞台
彼此怀念，又各自遗忘
园林、湖影、柳絮、东风
你扮“陆游”，她演“唐琬”
却都是别人的替身
之四 陶渊明
贫困没有什么可耻的
再伟大的诗人也得解决
温饱问题，子曰：君子
固穷，那是圣人假意的
辩证：五斗米啊
既可斗量饥饿的肚皮
也将衡量为人的气节
可那命运的天平
何曾向我的志趣倾斜
躬耕、饮酒、采菊
迫不得已的雅致
竟然成为一个中年人
高尚的陋习
换过四份工作的履历
实在是化简为繁
如此折腾的职场：“经验
丰富”，哦说来好听
贫一代由此承袭
贫二代再接再厉
书田、写酒、咏菊
沉默是我唯一的积蓄
传下去：所谓上班
是为了更好地
归去来兮!
之五 杜甫
你很自信
你的应用文写的很好
毕竟七岁即能吟咏凤凰
区区一座太清宫和一座太庙
建筑与艺术的交叉点
往往大有文章可做
这你本就在行：雕龙画凤
不过是手中随意调遣的
文采，你说辉煌
那满城宫阙便是盛唐
更别提南郊的动物园
你用锦心绣口豢养着
一整部伊索的寓言
你走过那么多名山
见过那么多神仙
到底是为了歪道超车
藏起短处和超龄
在三十九岁，你
唯一的优势是将自己
载入日记，再将日记
编订成帝国的历史
往时文彩动人主
此日饥寒趋路旁
铁饭碗里盛黄金
可黄金不如米
连皇帝也失业的年代
唯独你饱腹时预判了
余生的饥饿
唯独你在饥饿中
还那么忠心
作者简介：禺青，广西玉林人，理学硕士。作品入选《2022中国年度优秀诗歌选》、广州市文联《诗词》报、广西文旅厅《“我与花山岩画”征文选集》等。
(作者：禺青2023-12-28发于现代诗歌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