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

 

我知道小满，二十四节气中

最容易让人遗忘的时节

她也叫小满，班上二十四朵金花中

最不起眼的那一朵

 

我是知道的

小满藏在初夏之间，温暖却绝不炙热

小满也有花鸟虫鸣，低调却绝不媚俗

小满的眼睛里也藏着秘密

小满也会在每个宁静的黄昏

把心事锁在日记本里

 

可是，我不知道——

小满会让青桃变得丰满

小满会让溪流变得奔腾

小满会把耕牛引到田野

小满会让禾苗扎进深泥

 

我不知道，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小满用一丝沁人的微笑

就把故事吞进了肚子里

从此，时令更迭，再也不曾相遇。

 

清流

 

夏天日子长，做应手的事，睡硬板床

拉开窗帘有时是日出，有时是星光

 

买新鲜蔬菜，郊外山井打水喝

院子里栀子花开，亭子里有人乘凉

邻居大婶骂儿子声音很大，孩子穿背心

肩膀晒得黝黑

 

屋后护坡今年草长得少

雨季时垮掉小块

男人用小拖车运来石块

挑水、和水泥、搅砂浆

一点点，把护坡砌起来

 

又浇水，栽草，把缝隙抹得平整发亮

阳光热烈，林荫下

零碎的鸟，叫得悠闲

 

女人在屋里带孩子写字

有时也拉开窗帘往外看，她笑着说

那垮掉的小坡一直像个伤口

现在，长了一个青葱的疤

 

起伏日

 

夏至后第三庚，浊浪滚，洪水虐

蛙群和虫鸟暗处低吟

楼下栀子花开，花粉打湿染黄绿篱

花可凉拌，清血解毒

餐馆老刘在杀叫鸡，血已放尽，只待剥离内脏

 

沩水涨一米，捞刀河涨一米，浏阳河涨一米

湘江超警戒线零点七八米，距最高水位尚有距离

湖南123万人受灾，16人失踪，或死亡

 

衡阳杨梓坪，300余户村民被困

渌水侵染醴陵，村庄被围。

零陵柳子古街，皮划艇穿行于浑浊的街巷

 

孩子暑假的第一个周末，从前一样早起

观天色，去菜市场，做早餐

回家后轻唤她起床，读书写字

 

她读声律启蒙，我读《诗经》

去其螟螣，及其蟊贼，无害我田稚。

她问今日去江边吗，我说今日不出门

不给城市添负担

 

整天朋友圈热闹，电视里画面分明。

一群人逆流而上，穿绿衣服的队伍

毫不犹豫下水。有人披红装，修桥筑路

有人推小舟，救数人。

 

头伏鸡，二伏狗

我们只吃萝卜青菜，面粉煮汤熬到恰好

伏日食面汤，可辟恶

窗外撑伞人，脚步从容。

 

她读，天浩浩，日融融。

半溪流水绿，千树落花红。

 

阳光下

 

太阳是无罪的，只是我们

靠她的距离近了点

每抬一次头，她就让我眩晕一次

 

那些从冷饮店涌出来的青年

手里都拿着冰淇淋

其中一个穿牛仔裤的男孩

嘴里吃着一支，手上还举着一支

 

他奔跑的样子自带欢欣

像一只漫不经心的蝴蝶

在绿丛中,遇见了另外一只

挥摆翅膀那么轻盈，那么柔和

 

他是爱了，街对面的女孩

笑得那么甜，连冰淇淋都要被融化了

阳光，把她的心暖得透透的

 

我喜欢这八月里炙热的阳光

也喜欢阳光下所有透亮的青年

 

他们靠得那么近，

彼此之间，那么温暖

 

月下林荫

 

七月，那个腼腆的少女

常在夜晚出来散步，

在林荫下走着，林荫上

是满天的星光

 

她的步伐轻盈甜美，

像只刚出来透气的小鹿

我想她听着的耳麦那头

一定有个欢喜的少年

说着令她欢喜的话

 

夏天到了，每棵树都绿意葱葱

青枝靠得那么紧，

东南风一吹

就会偷偷抱一抱，

缠绵在一起

 

这林荫下的静美如此柔和，

这林荫下的月光彼此交织

所有潜藏的惦念与挂怀，

都用了一整颗温暖的心，那里面

是一小片，辽阔的大海。

 

这一年

 

只需等最后一场盛放了，

等大雪，不分彼此地盖下来

我们就会成为自己的主人

无需再去关心，那一小块土地

 

她草也长过，花也开过

那么多阳光暖过她

那么多蝴蝶恋过她

我只取走红薯土豆

满天的星空还是她的，

潜藏的生灵还是她的

我带不走，也不需要

 

我自有一扇门木，半炉柴火

几盏茶杯冒着热气

大人孩子围着圆桌吃饭，

关上门，就看不到暮色，

吹不到寒凉了

 

这一年，我们还这样

在老地方等雪，等大地

铺开一张洁白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