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语言”(英文Fuzzy Language或Vague Language) 是指语言形式所表达的意义范围界限不明确，或表达的意思不确切。人们关注语言的模糊现象由来已久，英国著名哲学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伯特兰·罗素先生在1923年就认为“整个语言都或多或少是模糊的”，由此明确了自然语言中模糊现象的存在。

1965年，美国著名控制论专家拉特飞·扎德先生发表了《模糊集合》论文，提出了模糊理论;随后出现了“模糊逻辑”“模糊数学”“模糊语言”等术语及概念。他认为，在自然语言中，句子中的词语大部分是模糊的名称，例如：“高楼”“远处”“美女”“绿色”等都是模糊概念。他的这一理论使人们认识到：语言的模糊性是人类语言的一种客观实在，它是自然语言的本质属性之一。

扎德先生指出，模糊语言主要有三种类型构成：第一种是由模糊词语构成的,如“好”“坏”“冷”“热”“大”“小”等都属于这类;第二种是用模糊限制性的词语构成的模糊语言，如“大概”“也许”“大约”“类似”“基本”“可能”等都属于这一类;第三种是模糊蕴涵，即有的清晰概念含着某些不言自明的细枝末节，以精确形式传递模糊意义。从上世纪70年代起，模糊语言已成为学术界研究的一个热点，其研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实用价值。

在我国，著名语言学家伍铁平先生是最早引进并研究模糊语言理论的学者。他在1979年发表了《模糊语言初探》一文，引发了我国语言学界对模糊问题的探讨。伍先生还在1999年出版了《模糊语言学》一书;该书借鉴国外模糊理论，结合汉语实际，从普通语言学的高度，对模糊语言学做了较为系统的研究，为中国模糊语言学的体系建构作出了理论贡献，堪称我国模糊语言理论研究领域的开创性著作。

1985年，我国著名学者周海中先生利用模糊数学和图论的方法解析自然语言的模糊语义现象;他就模糊语义变量所作出的一个科学假设，被学术界命名为“周氏假设”。周先生曾经指出：模糊语言，作为一种弹性语言，是指外延不确定、内涵无定指的特性语言;与精确语言相比，它具有更大的概括性、灵活性和实用性;模糊语言无论从理论上还是从实践上看都是极为重要的。

模糊语言对文学创作，尤其是现代诗歌创作来说，是有非常大的价值的，因为过于追求精准、具体、翔实、完美，反而会破坏作品的美感，打破作品的意境，降低其文学的含蓄性。模糊修辞即利用模糊语言来提高表达效果的修辞活动;在现代诗歌创作中，模糊修辞能够提高人们对于诗歌的认知和欣赏，使诗歌产生朦胧、不可知的感觉，从而增加诗歌的图画美和含蓄美。

例如著名诗人顾城的《远和近》：

你，

一会看我,

一会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远”和“近”原本就是一对相对模糊的修辞，违背常识地运用这对修辞，使诗歌整体韵味十足，且层次非常饱满，给人以鲜明深刻的印象。

意象是诗歌的基本结构单位;每位有造诣的诗人，必有其与众不同的意象群落。意象不仅可以为诗歌塑造良好的意境，甚至能够引发作品和读者之间的共鸣，让作者寄托在作品中的情感更容易被感知。它很多时候也是非常模糊的概念，既有丰富的内涵、也有广阔的外延，其所能带来的情感和思考也意味深长。

例如著名诗人戴望舒的《我的记忆》，诗中罗列了大量的意象，烟卷、笔杆、粉盒等等，看似每一样都非常清晰，但是又并非有所具指，而是泛指生活当中一切与自己有所关联，见证着自己每一天的物象。只有这些存在着的意象，才能见证自己的记忆，才忠于自己的记忆，无论发生任何情感上的波动，都不会有所改变。诗人注重意象的创造，营造模糊的意境，大大丰富了诗歌的意蕴。

比兴是诗歌普遍运用的传统的表现方法，都是借助他物来显象，使诗歌主观感情物象化。这是一种间接的表现方法，需要通过激发人的想象和联想才能获得修辞效果，所以是模糊的修辞手段;诗人在创作过程中，常常因兴而起情，因情而生“象”，比兴是使诗人心中的意象得以显现的重要手段。

例如著名诗人贺敬之《回延安》中的诗句：

树梢树枝树根根，亲山亲水有亲人。

羊羔羔吃奶眼望着妈，小米饭养活我长大。

这两节诗的前一句都是“兴”，用来引出后一句要说的内容，这“兴”能引起人的想象和联想。“兴”中也有“比”;前一节的意思是说延安处处有亲人”，后一节是说“延安哺育了我成长”。 这两个意象经过比兴而成为可感的具象。意象是复杂的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的融合，比兴将这种融合形象化，使诗中的“画”呈现在人们的脑海中;因此它既是鲜明的，也是模糊的。

总之，模糊是语言的一种基本属性，语言高度模糊是现代诗歌的特质之一，其语言模糊性主要体现在词语和修辞这两个方面。现代诗歌中的模糊语言为欣赏者提供了更多的艺术留白，能满足各层次和各种阅读视野读者的需求，能够使读者通过自己的想象来填补这些艺术的空白。现代诗歌讲究的主要是意境，而模糊美则是意境追求的极致;现代诗歌的模糊性必然会给读者带来丰富的审美体验，使诗歌更具艺术魅力。

文/黄思光(作者单位：澳门大学人文学院)